空荡荡的大殿安静下来,静默得如同没有丝毫缝隙的几何空间。
暗影自大殿角落而来,凝聚为实体,恭敬地跪在高台之下。
“君上,可要属下们将娘娘……”
“滚!”
“全都给吾滚!”
他怒吼着,一把抓住不远处矮桌上的金盏,猛地朝下砸去。
哐当——
杯盏透过没有实体的暗影,砸落在地面,发出一声脆响。那声音在殿内回荡开来,算不上多吵,却足以让他心烦气躁。
“是。”
没有感情的鬼影只是杀人的工具,他们不懂君王的爱恨,甚至看不懂他的暴怒,而仅仅只是领命退离。
脖颈间传来丝丝缕缕的刺痛,那纤细黑枝似能在他血肉中扎根,夙虞知道,那是他被邪珠吞噬情感的象征。
也意味着,他要暴露出原形了。
感觉到腿部如遭麻痹,他赶忙撑起身,踉跄着朝宫殿深处走去。
宽阔却昏暗的石室内。
正中是自上凿出的一泓泉水,透过清澈的水面,隐约能看到底部凹凸不平的石壁。
心脏剧烈跳动,窒息感愈强,夙虞走至水边,还未等他有多的举动,一阵剧烈悸动鼓来,脚步虚晃踉跄间,他一下栽倒进寒凉的水中。
巨大的墨色鱼尾自水面翻滚而过,边缘处薄如蝉翼的尾扇打出滴滴晶莹的水珠,墨色之中,似有星星点点光辉闪烁。
画中闪耀着群星的夜空不过如此,美丽得如同一个虚幻的梦境。
可是,墨鲛,乃是传说中自带厄运的鲛类。
若说妖鬼遭人践踏是共识与常态,那墨鲛要遭遇的,比那悲惨数十倍。
哪怕他现在已经是足以称霸修仙界的君王,也依旧,只能在石室内显露原形。
毕竟,他小时候每次被打得维持不住人性,都预示着即将遭遇更惨的虐打。
夙虞浮于水中,不知道是不是冰水能够刺激人的神经,他反倒觉得没有那么窒息了。
察觉到眼尾滚过什么,他愣愣地抬手。擦过指尖的圆润触感让他知道,墨鲛的泪,竟然也能凝成珠。wap.biqupai.com
……
应怜连夜赶回珩樾仙山时,已至夜深,整个宗门都岑寂无声。
换了身干净的素衣,她急步朝灵堂走去。
以她对江婕的了解,江行出事,她定然不会离开。
果不其然,还未踏入灵堂,她就看到了静站在房中的江婕。
身着黑色丧服的身影,一如她记忆里那般挺直,如松如竹,任冰雹也打不弯。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江婕不过是在强撑着,怕是随便一句话,都能让她崩溃。
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迈不动脚步。
江行,是因她而死。
她如何,也难辞其咎。
“阿怜,进来吧。”江婕的声音,沙哑非常。
犹豫了一会儿,应怜抬步,朝她走去。
站在江婕身边,她抬眸朝正堂望去,只见飘飘扬扬的散乱白绫,遮挡了正中的香。
她缓步走上前,将那白绫轻轻拉开。
“阿怜,我没有找到阿行的魂灯。”江婕沉沉开口。
这样一句话,成功地让应怜顿住,啥时之间,她的身形有些静止。
不是……碎了?
魂灯碎裂,魂灯归属人的气息会在魂灯所在空间游移一段时间,而那气息,是无法仿造复制出的。
哪怕是以复刻而闻名的万物具生果,也不能仿制出全然相同的气息。
“我一定要找出阿行的魂灯,否则,我不会相信。”江婕开口,可谓固执。
尽管不能体会到江婕那般悲痛欲绝的心情,但她内心亦有哀伤,她能明白。
“好。”
她转身,看向江婕。这才发现她的眼睛红肿不堪,显然,是哭了不知道多久。
“阿婕,是我没有护好他。”她确实愧疚。
若非是为了护她,江行也不会遭此一击。
看着她黯淡的眼眸,江婕扯扯唇,试图牵出一个安慰性的笑容,可是她发现,那动作难得不可思议。
她索性不再尝试,而是抬手抹了抹泪水欲来的眼睛。
“是他自愿,怪不得谁。”
“若是你死了,他亦不会安心。”
“不过,是命罢了。”
这些话,她用了些力才得以发出,哪怕是咽喉犯堵,也让她暗哑的声音明晰了些许。
应怜垂眸,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她。
“我会亲自去调查,直至找到他的魂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