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不静，京师最繁华之地的一处柳巷，灯火通明，车来人往，一座金碧辉煌的楼坊三楼，豁然响起“咣”的一声，伴随着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子娇叱：“小茶壶，你又偷看本姑娘洗澡，看我不抠了你的眼珠子？”

红漆雕花的长廊上，一个头戴绿头巾、满脸酒刺、颇有些猥琐的小厮，提着一个铜茶壶跌跌撞撞地跑过，额头上肿了一个大包，甚是狼狈，却很嘴硬，回头扯着嗓子道：“杜七娘，小爷要不是被婆婆逼着学习相马，才不爱看你洗澡呢……”

长廊左右，立着两个五大三粗、同样戴着绿头巾的汉子，双手抱胸，冷眼旁观，那眼神里有鄙夷、更有羡慕。

另几个倚栏弄姿、打扮娇艳的妙龄女子则咯咯娇笑，挥舞着粉色的香帕：“小茶壶，咋不来偷看我们呀，随时欢迎哦……”

被喊作小茶壶的猥琐小厮停下脚步，瞥了几女一眼，挺起胸膛，摆出一副高人姿态：“小爷不能堕了婆婆的招牌，庸脂俗粉是不相的。”

这话说的，立刻惹恼了几女，失却了刚才的风姿，一个个掐腰大骂：“腌臜小泼皮……乡下破落户……狗眼看人低……”

这时，一个披金戴银、穿着红裙的半老徐娘踱了出来，皱眉呵斥：“小浪蹄子们咋呼什么？还不招呼迎客……小茶壶，快去一楼伺候客人……”

“得勒，李妈妈。”小茶壶吐吐舌头，一溜烟跑下楼。

几女则如老鼠见了猫，唯唯诺诺地手扶栏杆，冲着下面的路人扬帕嗲呼：“客官，上楼来耍子呀……咱金桂坊可是名列京师十大青楼，历史悠久，自古文人骚客必游之地……楼里的姑娘们环肥燕瘦，吹拉弹唱，包你满意……”

这金桂坊乃是京师的老牌青楼，百年前曾出了一名冠绝天下的花魁，生的倾国倾城，才艺俱佳，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令众多文坛俊秀倾倒在其石榴裙下，争相为其写诗赋词，流传至今。

不过今非昔比，如今的金桂坊江河日下，勉强位列京师十大青楼之末，不复当年的车水马龙，需要姑娘们抛头揽客了。

而被小茶壶窥浴的杜七娘便是楼里的头牌，虽比当年的花魁差远了，但脾气可不差哪里，等闲客人不接，便是老鸨李妈妈也要看她脸色。

这李妈妈当年也是楼里的头牌，年老色衰后，未遇良人，遂接了前任老鸨的衣钵，一心想重振昔日风光，奈何手下的姑娘们不争气，楼里的底子又薄，买不到又请不来艳压群雌的角妓，是以只有另谋他法。

这个方法便是买下未长开的雏儿，从小培养，别人也抢不去。

不过雏儿的培养费时费力，且有赌的成分，正常来说，十个雏儿中能培养出一个红倌人就算不错了。

买雏儿要找牙人，有眼力劲的牙人所带的雏儿，走红的概率大些，是以京师的老鸨都跟牙人保持良好的关系，甚至有的老鸨本身就是牙人出身。

小茶壶口中的婆婆便是京师有名的牙人，姓金，皆称金婆，其所带的雏儿每十个当中大致能出三个红倌人，因此成为各大青楼的座上宾。

金婆不是个好人，逼良为娼、贱买贵卖、坑蒙拐骗，生平唯一所做的好事大概是收养了小茶壶。

那年天下大旱，蝗虫横行，庄稼颗粒无收，民不聊生，卖儿卖女甚至人相食的惨剧时时发生。

但灾年也有人趁机发财，比如囤积居奇的奸商，又如捞偏门的牙人，往往以一口粮食的代价便能买下一个资质不错的雏儿。

金婆便是其一，她在一次选购雏儿的途中，遇到了父母双亡、几欲饿死的小茶壶，突然百年一遇地发起善心，收留了他。

那年，小茶壶才十岁。

金婆一生无儿无女，做牙人几十年，赚了不少钱，却偏好赌博，来去成空，但无牵无挂，倒也逍遥自在。

只是她不想自己的相马之术失传，才在晚年找个传人，就是小茶壶了。

牙人相马即相女，比如天下闻名的扬州瘦马便来源于此。

金婆不是会照顾人的人，仗着自己跟李妈妈的关系不错，将小茶壶寄养在金桂坊中，顺道学习相马之术。

五年来，小茶壶以小厮的身份，在金桂坊上下混个透熟。

小茶壶虽然年少，却也知道入了贱行，有辱祖宗，对外只说忘了姓名，因为青楼里的龟公又叫大茶壶，所以得了“小茶壶”的称谓。

在小茶壶的世界里，除了姑娘就是嫖客，还有平日里低声下气、狠起来鬼都要怕三分的龟公，可以说没一个好人，耳濡目染之下，他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偷窥姑娘洗澡乃至接客，更是家常便饭。

十五岁的小茶壶，正当青春，又日夜在姑娘堆里厮混，岂能不动心思，满脸的酒刺即因此而来。

不过金婆早已警告他，十八岁之前不可破了童身，否则就失去对女子的敏锐感知，相马之术再难有成。

而且金婆也跟李妈妈打了招呼，严禁楼里的姑娘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