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库老实木讷,比我们大,处于帮大人干活可干可不干的年龄。所以,我们到他家船屋玩的时候,他总是笑嘻嘻地表示欢迎,有时候也参加,有时候在旁边看,也不大吱声,我和他的弟弟妹妹更有说不完的话,但要是遇到什么问题,他的妹妹就喊,鱼库,鱼库,两句喊不应妹妹就喊三黑子,一般一声见效,尽管鱼库警告无数次,但妹妹不怕他,关系好了妹妹开心,就一口一个鱼库,赵鱼库,甚至还可以喊声三哥。关系坏了妹妹恼了,那鱼库就不是鱼库了,撒娇耍泼带告状,鱼库要两头受罪。没办法,最后鱼库几乎变成祈求一样地讨好这个妹妹,于是「三黑子」也就变成妹妹要挟鱼库的咒语,一声见效,把我什么什么拿来,鱼库就立刻拿了来。
弟弟妹妹直呼其名,貌似鱼库也很受用,但鱼库要融入我们水村的孩子们之间还有一些路要走。因为他似乎比较迟钝,又不爱出面,弟弟妹妹要是受了谁的欺负,他也只是傻傻地站在中间,只会冷笑或者一动不动,表示要打就打我好了。有比他小的孩子还敢踹他几脚,他也不还手。
鱼库只上了一年的小学,现在是个半大小子,跟班的话已经不合适了。他没事的时候就弄了个鱼叉去草滩的水湾里叉鱼,我经常是跟在后边。他有时候拎个马灯,我有时候从家里拿个手电筒,手电筒也不是家家有,在夏天的草丛里为了叉鱼,喂着蚊子。大概就去了两回,母亲就发现我身上到处都是红点子,但奇怪的是鱼库貌似没有这么严重,母亲说人家皮厚。
也是,他的身体从上黑到下,从里黑到外。他逮到了鱼如果多就带回家,当然不忘记分我一些。如果逮得少的话,就在湖边用土疙瘩石头块围起个锅灶,弟弟妹妹自然就拾来茅草,我们用刀把鱼肚子破开肠子扒了,用火烤,熟了就占着盐来吃。那时候的盐是粗盐,要用刀来碾碎,我们或者撒点上面或者沾上一点,吃的美味香甜。
他最擅长的就是摔泥巴,摔泥巴是我们湖边孩子的日常游戏,湖水退下,泥土被晒的软软的半干不干,表面干涸皲裂,实际上里面柔软稀松,我们就抓上一把像和面一样揉成各种形状。
为了有趣,大家就把泥巴捏成碗状或者像个窝头,特别注意要把泥碗的底部捏薄,手感要是不好还要吐几口唾沫,伴着唾液,泥碗捏的圆而光滑,底部越薄越容易摔出大的窟窿。然后对着嘴喊,东北风,西北风,当央来个大窟窿。说完使劲往地上一摔,那个泥巴碗的底就炸开了,会出现不规则的或大或小的洞,手劲大的会炸豁开一个口,然后对家要用泥巴按照原来的造型给补齐。这样,老练的孩子半天可以赢一大堆泥,这些泥在游戏结束的时候也都随手扔掉。孩子的快乐是游戏的过程。
但鱼库不是,他把赢得的泥巴都抱回家,抹在船帮上,他家的船是靠在湖岸上的老船,船板都破损严重,他就用这些泥去补船板的缝。鱼库妈说,泥有什么用,又不是石灰麻丝,雨一下就冲了。但鱼库还是自顾自的去补,补的还很认真,抹得均匀平整,像是自己在做某个作品。
鱼库嘴笨但手巧,他捏的泥巴碗又大又好看,关键还好摔,不用使多大劲就能够摔出很大的窟窿,跟他摔泥巴我们就会输的很惨。
还有他的弹弓也做的一级棒,黄豆粗的钢丝条,他用钳子咬住一头,在船板裸露出的铁钉上,左右一弯很快就做成一个弹弓,厉害的是那个弹弓做的左右对称,手把下面还有各种造型,方的圆的握捏在手,满满的人体工程学。
这大概是鱼库给我们留下的最深的印象了。
鱼库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那天打架据说也在场,但他说他在后边,没有往前靠,只是远远看着。
鱼库貌似比网子大,很憨厚的,与我们慢慢熟悉起来,我们问那次那个家伙有什么功夫,他说他会拳,那怎么没敢打,他说网子不是也会拳吗。
两个会拳的人交手都不敢轻易打出第一拳。这个道理我们懂,同时,我们也第一次知道,在江湖上,网子是会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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