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觞雅集,最终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草草收场。
那位吟诵出“采菊东篱下”的赵公子,自打被智宵那句“人生得意须尽欢”给吓到之后,就一直魂不守舍,任凭旁人如何劝酒、如何引开话题,都只是勉强应付,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智宵,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惧和探究。
搞得智宵也是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他感觉自己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大猩猩,浑身都不对劲。
好不容易熬到散场,韩平还想拉着他去“下一个场子”,被智宵严词拒绝了。
“不去不去!今天受惊不小,我得赶紧回去压压惊!”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好好捋一捋今天这信息量爆炸的遭遇。
马车摇摇晃晃地驶离了韩氏别苑。
车厢内,韩平还在为今天雅集而兴奋不已,喋喋不休地评论着哪个歌姬舞姿更妙,哪个兄弟酒量不行,说到最后,又把话题绕回了那位赵氏子弟身上。
“哎,宵弟,你说那赵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平时看着挺正常一人,怎么听了你那句梦话,跟丢了魂似的?真是奇了怪了!”
智宵此刻却没心思跟他开玩笑。他沉默了片刻,状似随意地问道:“对了,韩兄,这位赵禹……到底是何许人也?我以前怎么没怎么听说过?赵家的人,怎么会来参加你们韩家的雅集?”
他知道韩平看似大大咧咧,但毕竟是韩氏嫡子,对于各家的人物关系和一些内部消息,肯定比他要清楚得多。
“赵禹?”韩平愣了一下,随即撇撇嘴,“他啊……说起来也挺……特别的。”
“特别?”智宵心中一动,追问道,“怎么个特别法?”
“他算是赵氏的旁支,他爹好像是赵孟(赵氏宗主赵鞅)的一个远房堂弟,早就过世了。”韩平回忆着,“按理说,这种旁支子弟,在赵家那种嫡庶分明的地方,是没什么地位的。可偏偏这赵禹……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听说是……特别聪明!”韩平压低声音道,“从小就过目不忘,诗书礼乐,无一不通!而且……性子还特别好,温和谦逊,待人接物,挑不出一点毛病!很得赵孟……甚至赵无恤(赵襄子,赵鞅的继承人)的看重!”
“哦?”智宵有些意外。一个旁支子弟,能得到宗主和未来继承人的双重看重?这可不简单!
“不过嘛……”韩平话锋一转,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语气,“他再聪明,再受看重,出身摆在那儿,终究是难有大作为。赵家那些嫡系子弟,可没几个瞧得上他的。也就是赵无恤,可能觉得他性子好,又没什么威胁,才愿意亲近他几分。”
“至于他为什么会来参加我哥的雅集……”韩平耸耸肩,“这你就得问我哥了。可能是想在咱们智、赵两家之间,留点缓和的余地?或者是赵无恤想通过他,向咱们韩家示好?谁知道呢!反正啊,这赵禹在咱们这个圈子里,一直就是个挺尴尬的存在。有才华,但没实权;受看重,但又被排挤。所以啊,他平时也挺低调的,很少参与这种场合。今天能来,还真是稀奇!”
听完韩平的介绍,智宵陷入了沉思。
旁支……聪明……过目不忘……性情温和……受宗主和继承人看重……但又被嫡系排挤……处境尴尬……
这些信息碎片拼凑起来,一个更加立体、也更加复杂的赵禹形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如果他真是穿越者,那他这个处境……可真是……有点憋屈啊!
可能空有一身超越时代的知识和见识,却因为出身的限制,无法施展抱负,只能小心翼翼地在夹缝中生存,甚至可能还要讨好那个未来会逼死自己宗主(赵简子死后,赵襄子逼死了伯鲁,自己上位)的赵襄子?
难怪……难怪他听到那几句感慨人生无常、不如及时行乐的诗句时,会那么有共鸣!
“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喃喃自语。
“什么这么回事?”韩平好奇地问。
“没什么。”智宵摇摇头,没有多说。
关于赵禹的秘密,绝不能让韩平这个大嘴巴知道。
但他心里,已经有了新的计较。
至少,在确认他的真实目的和立场之前,自己需要更加谨慎,也需要……想办法,进行更深入的、更安全的……接触和试探!
智宵皱着眉头,苦思冥想。
有了!
他想到了自己这段时间做出的东西!
那些东西,虽然看似普通,但其中蕴含的现代设计理念和人体工学思想,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绝对是降维打击!
如果这个赵禹真的是穿越者,那他看到或者听说这些东西,反应肯定会不一样!
“阿旁!”一回到自己的小院,智宵立刻把阿旁叫了过来,压低声音吩咐道,“你这两天,想办法……把咱们做的那个独轮车,引水竹渠、还有那个臂盾,以及……我书房里那些竹制笔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