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被阴云揉碎,苏府垂花门外来了辆青呢小轿。
林氏正蹲在廊下教念棠辨认药材,老门房捧着描金匣子小跑过来:夫人,宫里头送的点心,说是太后亲选的。
有劳公公了。林氏起身接过匣子,指尖刚触到盒底便微不可察地顿住——那层红绸下似乎藏着异物,轻轻一叩,竟发出空洞的脆响。
她抬眼时已换了温和笑意,替我谢过太后娘娘的心意。
念棠凑过来,鼻尖动了动。
桂花糕的甜香里裹着一缕沉水香,和慈宁宫暖阁里的味道如出一辙。
她望着老太监转身的背影,突然拽了拽林氏的衣袖,奶声却清亮:阿娘,我想吃杏仁酥!
林氏一怔,随即明白她的意思——太后送来的点心,自然要当面谢恩。
念棠仰着小脸,帕子掩住半张唇:劳烦公公回禀太后娘娘,说我最爱吃杏仁酥。她歪头笑,只是我爹最爱甜枣糕,不如也给他一份?
老太监眼角的皱纹堆起来:姑娘孝心可嘉,老奴必定传到。
待轿辇消失在巷口,林氏立刻拉着念棠回了内室。
她取来银簪挑开盒底夹层,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笺滑落出来,上头只写着三个字:查旧账。
这是......林氏指尖发颤。
念棠盯着纸笺上的墨痕,小眉头皱成个小福桃:太后昨日问我身世,今日就送密信。她跪坐在软榻上,小脚晃了晃,阿娘,她是在逼我们主动翻老账。
林氏突然握住她的手:棠棠,你才七岁。
可阿爹当年经商失利,是因为有人在账上做手脚。念棠抽出手,将纸笺折成小纸鹤,我看过二哥的账本,改数字的人总会留痕迹。她把纸鹤搁在窗前,明日我要去库房清点旧物。
晚间苏砚回来时,念棠正趴在他膝头画福字。
阿爹手手凉。她把冻得通红的小手塞进他掌心,明日我要和刘捕快逛库房,你陪我挑件厚斗篷好不好?
苏砚揉了揉她发顶:库房潮,仔细染了风寒。
阿爹当年在库房点了三个月账本呢。念棠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星子,我要学阿爹的样子。
苏砚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七年前寒冬,自己跪在霉味熏天的库房里,看着那些被茶水洇烂的账本,觉得天都塌了。
可现在他的小福桃歪着脑袋,认真得像只小松鼠:阿爹,我会把咱家的福字,写得圆圆满满的。
次日清晨,念棠裹着猩红斗篷站在库房门口。
刘二搓着手哈气:姑娘,这库房十年没开了,里头怕是有耗子。
刘叔叔怕耗子呀?念棠憋着笑,踮脚推开门。
霉味混着木料陈香扑面而来。
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照得她鼻尖都是白的。
刘二举着灯笼在前头走,念棠跟在后面,小手指着堆成山的木箱:从最西边那排开始。
日头过了三竿时,刘二掀开最后一个木箱,露出一摞泛黄的账本。
念棠蹲下来,一页页翻得极慢。
当翻到第七本时,她突然停住——某页的墨迹比其他地方深,纸纹也微微凸起。
刘叔叔你看。她指着三十两的三字,这个横画是后来描的,底下原来的墨痕还在。她歪头笑,像不像我学写字时,把人字描成入字?
刘二凑近一看,倒抽口凉气:姑娘好眼力!
阿爹说,做买卖要像绣肚兜,针脚得密。念棠把账本合上,拿给兵部尚书看吧。
午后,尚书府的回信随着雪花一起落进苏府。
苏砚拆开信笺,冷笑一声:账目无误?他把附在信里的名单拍在桌上,当年断我商路的老狐狸们,倒把自己摘得干净。
念棠凑过去,名单上张记布行李记米庄几个名字刺得她眼睛疼。
她想起去年张老爷来府里,说要送她金项圈;李老爷捏她脸,说要收她当干孙女。
他们这是想让我们清算旧账,好引蛇出洞。苏砚捏着信纸,指节发白。
念棠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那我们就顺水推舟,请这些叔叔们来府里喝茶。
棠棠?
阿爹,我要给他们送请柬。她搬来小凳子,趴在案上写字,背面要印个朱砂印,淡淡的,像小福桃。
苏砚望着她认真的侧影。
她的笔尖在宣纸上顿了顿,朱砂印便晕开个模糊的桃尖——和她颈间的朱砂痣一模一样。
傍晚,念棠站在廊下看丫鬟们发请柬。
北风卷起她的斗篷角,她突然听见头顶有扑棱声。
抬头时,只来得及看见一抹黑羽掠过屋檐,鸽腿上的铜铃丁零作响。
姑娘,该用晚膳了。林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念棠转身时,帕子从袖中滑落。
她蹲下身捡,却见帕子底下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