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宫墙的青灰色漫上来时,刘二后颈的寒毛突然竖了起来。
他蜷在铜狮背后的阴影里,裹紧旧棉袍的手微微发颤——蹲守了整宿的腿早麻成了木棍,可耳朵却尖得能听见宫门外青石板上的细响。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刘二眯起眼,看见个穿玄色短打的身影从角门闪出来,鞋底沾着星点暗黄药渣。
他摸了摸怀里的验泥粉,这是小福桃塞给他的,说倒药渣的人鞋底有蹊跷。
正要猫着腰跟上去,巷口突然传来铜锣闷响。
巡城!闲杂人等回避——
三五个侍卫提着水火棍转进巷口,为首的甲胄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刘二心里咯噔一声,想起昨夜苏府传来的消息:宫中突然传旨,说太妃喝了御药房的安神汤后心悸难安,老药师已被暂押天牢。
玄衣随从显然也慌了,脚步顿了顿,又加快往巷尾跑。
侍卫们呼喝着追上去,玄衣人转身时,刘二瞥见他腰间晃出半块泥印——和念棠小瓷瓶里的金粉印子,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刘叔?
等刘二蹭着墙根摸回苏府时,正撞上念棠踮着脚往门墩上爬。
小丫头梳着双桃髻,发绳上的珊瑚珠晃呀晃:昨夜没睡好呀?
你眼皮都肿啦。
林氏端着药碗从廊下过来,伸手接住要往下溜的念棠:快下来,当心摔着。她转头对刘二使了个眼色,又低头用帕子擦念棠沾了晨露的鞋面,方才门房说宫里出了事,你可见着什么?
念棠突然揪住林氏的衣襟,奶声里带着点笃定:娘亲,我猜他们急了。她歪着脑袋,眼尾的小梨涡忽闪忽闪,老药师被关,那些藏在宫里的尾巴怕要断了线,才会急着清痕迹呢。
林氏的手顿了顿。
她望着女儿软乎乎的脸蛋,想起昨夜在御药房搜出的密信——那上面按前法处置的字迹还在眼前晃。
小福桃说得对,对方怕是要狗急跳墙了。
五姐姐唤你呢。林氏捏了捏念棠的耳垂,指了指正厅方向。
苏五娘正跪在案前整理祖传安神方。
她素色裙角沾着墨渍,指尖突然顿住——书页间的夹层里,半张泛黄纸片露了个角。
抽出来时,纸片发出细碎的脆响,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金砖三九,门后有眼。
棠棠你瞧。五娘把纸片摊在掌心,眉头蹙成小月牙,这是我整理阿娘旧物时翻到的,莫不是...
念棠扒着案几踮脚,鼻尖几乎要贴到纸片上。
她歪头看了半天,突然啪地拍了下手,发绳上的桃形玉坠子叮地撞在案角:我知道啦!
这是当年皇爷爷修宫墙时留下的记号!她掰着小手指头数,金砖三九,就是第三块砖摸三下!
我昨天见老药师摸宫墙,就是这么个法子——墙缝会开一点点哦!
五娘的眼睛亮了:你是说......
嘘——念棠突然捂住她的嘴,眼睛滴溜溜转,等会儿再说。
午后的日头刚偏西,苏砚捏着陈大人的密信冲进正厅。
信纸上私藏前朝秘方,意图不轨几个字被他捏出了褶皱,脖颈上的青筋跳得吓人:礼部那老匹夫!
我这就进宫找陛下辩白——
爹爹别去!
念棠从屏风后扑出来,揪住他的玄色衣摆。
小丫头仰着头,眼尾泛着急出来的红:你去了就回不来了!她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着宫墙,这是昨晚我跟着那个老药师画的,他去了东侧第七块金砖那里......
苏砚的动作顿住了。
他弯腰抱起念棠,闻着她发间淡淡的桃香,突然想起十年前雪夜里那声阿爹手手冷。
怀里的小丫头软乎乎的,可说出的话却比他当年在商海里摸爬滚打的时候还稳当:他们要的不是辩白,是把你困在宫里,好去搜咱们家的账册......
那怎么办?苏五娘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手里还攥着那张纸片。
念棠歪头笑了,发间的桃坠子在暮色里闪着光:五姐姐的衣裳,比宫女的还好看呢。
暮色渐沉时,苏府西厢房的窗纸上映出两个影子。
一个高挑些的身影正往发间插银簪,另一个小团儿踮着脚帮她理裙角。
风掀起半幅窗纱,隐约能听见细声细语:等月亮爬上东墙......
宫墙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像条蛰伏的黑龙。
夜幕像块浸了墨的绸子,慢悠悠罩住宫墙飞檐。
苏五娘的素色裙角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月白中衣——那是照着宫里头等宫女的规制裁的,领口滚着细银线,在夜色里泛着若有若无的光。
她低头替念棠理了理缀着珍珠的鬓角,指尖发颤:棠棠,若是被巡夜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