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口的风掀起紫藤花瓣，落在程野肩头。林晚望着他，突然发现他毛衣袖口磨出了毛边，和三年前离开时穿的那件一模一样。她忽然明白，有些东西从未改变——他依然会把糖纸折成小船，依然会在画稿角落画小钟表，依然会在她面前露出像孩子般的期待。
好。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紫藤花瓣，我们一起去。程野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像被点亮的灯塔，扫过她心底的每一处暗角。他掏出手机，翻出收藏夹里的船票预订页面，出发日期是三天后，座位号是他们的生日组合。
地铁的灯光在隧道里明灭，林晚看着窗外飞逝的黑暗，无名指上的戒指硌着掌心。她想起修复过的那台胶片机，未冲洗的胶卷里，除了轮渡码头的合影，还有张他偷拍的照片——她蹲在礁石上捡贝壳，阳光从背后照来，在海面上画出一道光的轨迹，像通往过去与未来的桥梁。
到站的提示音响起，她起身时，程野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低头吻了吻那道疤痕：以后换我来修复你的时光。温热的呼吸让她颤抖，记忆中那个在急诊室自责的少年，和眼前这个带着胡茬的男人重叠在一起。她忽然懂得，所谓修复，从来不是掩盖裂痕，而是让那些受过的伤，成为彼此生命里独特的纹路。
出了地铁站，上海的夜景在眼前铺展开来。程野的画室方向，有盏灯正在亮起，像茫茫大海上的灯塔。林晚摸着口袋里的船票，忽然明白，有些寻找从未停止——当她在旧物中拼凑时光碎片时，他也在画布上临摹着她的每一个瞬间。而现在，他们终于愿意直面那些裂痕，让彼此的光，照亮对方的岁月。
去舟山的前夜，林晚在阁楼整理行李。程野送的修表套装躺在工具箱最底层，牛皮盒上的刻字依然清晰。她把银戒套进中指，发现尺寸刚好，原来他早已偷偷量过她的指围，就像他总能记住她修复每样旧物时的习惯。
清晨的码头飘着薄雾，程野穿着她织的灰蓝毛衣，手里提着当年的帆布包，拉链头的小鱼在晨风中摇晃。轮渡的汽笛声响起时，他忽然从包里掏出个信封：在画室发现的，应该是你三年前寄给我的。
信封上的邮戳是2019年11月，地址写着上海莫干山路50号野渡画室，却被划上大大的查无此人。林晚想起那年他刚到上海，频繁更换住处，这封信大概是被退回来的。拆开时掉出张纸条，是她用修表的薄纸写的：今天修复了个老座钟，铜摆的声音像你的心跳。
信纸上的字迹被水洇过，有些地方模糊不清：师父说，旧物修复最重要的是倾听。每道裂痕里都藏着故事，就像你画里的少女，眼角的泪其实是星星碎片。程野的手指划过她当年画的小钟表，指针停在10:15，和他素描本上的一模一样。
轮渡在海上摇晃，远处的灯塔每隔七秒闪烁一次。程野望着海面，忽然说：刚到上海时，住在潮湿的地下室，每天画到凌晨，闻着墙根的霉味，总觉得你会突然推门进来，带着薄荷糖和修好的钢笔。他转头，眼里映着渐亮的天光，有次画错了线条，气得摔了调色盘，结果发现颜料在地上洇出的形状，竟和你腕间的疤痕一模一样。
林晚摸着口袋里的糖纸船，想起他离开后的第一个月，她每天折一艘船，放进玻璃罐，直到罐子里装满三十七艘——那是他离开的天数。后来罐子被师父碰倒，糖纸船散落在阁楼地板上，她蹲在地上捡，忽然发现每艘船底都写着程野，像某种无声的呼唤。
船靠岸时，细雨开始飘落。他们租了辆电动车，沿着环岛公路行驶。海风带着咸涩的气息，吹起程野的刘海，露出额角的疤痕——那是去年在画室摔倒时留下的，和她腕间的伤遥相呼应。路过废弃的轮渡码头时，他突然刹车，指向海边的礁石：当年我们拍照的地方，现在变成观景台了。
观景台的护栏上挂着许多许愿瓶，阳光穿透玻璃瓶，在海面投下彩色的光斑。林晚想起母亲说的海水是倒过来的天空，忽然明白，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那些没寄出的信，其实都沉在时光的海底，等待着被潮汐带回陆地。
师父的墓在半山腰，周围种满了薄荷。程野蹲下身，用袖口擦拭墓碑：师父说过，我画的弄堂少了人间烟火气。他指着碑上的照片，老人戴着老花镜，手里捧着个修复好的瓷器，现在我懂了，烟火气藏在修补的裂痕里，藏在等待的时光里。
下山时路过渔村，有个阿婆在卖贝壳风铃。程野选了串带薄荷绿贝壳的，说要挂在画室的窗前：这样每次风吹过，就像你在说少熬夜。林晚摸着贝壳上的纹路，想起修复过的海鸥胶片机，里面的胶卷除了他们的合影，还有张他画的素描——她在阁楼修表，阳光从老虎窗斜切进来，在她发间织成光的网。
夜晚住在海边民宿，程野在阳台上支起画架，画着远处的灯塔。林晚坐在他身边，修复着从渔村收来的旧怀表。表盖内侧刻着1945.8.15，是抗战胜利的日子。她忽然想起，程野的《弄堂系列》最后一幅，画的是戴旧怀表的老人，站在紫藤花下，目光望向远方，那是按照师父的模样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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