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的第一场冬雪尚未落下，宛城上空的阴云已压得人喘不过气——这是谋略的风暴，比刀剑更锋利的风暴。

晨光尚未完全驱散夜色，宛城的钟声却已撕裂寂静——那是最高等级的警讯，是城墙将倾的哀鸣。

江边的郭毅缓缓睁开双眼，嘴角浮现出一抹尽在掌握的微笑。

风从江面掠过，带着寒意，也裹挟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而此刻的宛城太守府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凝重如铁。

黄射坐在主位之上，手中紧攥着一封墨迹未干的密信。

信纸边角已被他捏得卷曲破损，“刘备”二字的署名，在烛火下仿佛燃烧一般，灼烧着他最后一丝冷静。

他指节泛白，心如擂鼓。

敌未至，心先乱。他知道，这一场风暴，已经扑面而来。

“诸位都说说吧。”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烦躁，“这封信，还有城里的流言，你们怎么看？”

堂下，十余名幕僚和将领噤若寒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到凝固的气息。

一名年长的文士，也是黄射最为倚仗的谋士李康，率先拱手道：“府君，此事蹊跷。刘备虽与曹公素有嫌隙，但他刚在新野立足未稳，兵不过万，岂敢轻易图谋荆州全境？这封信来得突兀，城中谣言又起得蹊生，恐是有人暗中设局，欲陷府君于不义。”

李康的话音刚落，一名身披铠甲的武将便猛地一拍大腿，粗声反驳：“李先生此言差矣！什么叫设局？我看这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曹操那厮，名为汉相，实为汉贼！他把我们南阳军晾在宛城，名为倚重，实为监视！城里‘刘备大军已至樊城’的传言，未必是空穴来风！若我们与刘皇叔里应外合，先取荆州，再图许都，匡扶汉室，岂不快哉！”

这名武将是黄射麾下的心腹大将，名叫陈莽，素来骁勇，却有勇无谋。

黄射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理智告诉他，李康的分析不无道理。

可陈莽的话，却像一根根钢针，精准地扎在他内心最敏感、最不甘的地方。

自从父亲黄祖战死，他接管江夏，后又被曹操调至宛城，名为太守，实则与质子无异。

曹操的猜忌，同僚的排挤，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尊严。

他渴望证明自己，渴望摆脱这囚笼般的处境。

刘备的这封“密信”，就像是黑暗中投来的一缕光，哪怕明知可能有毒，也让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抓。

“可是……”黄射犹豫道，“新野的使者，为何迟迟未到？”

这正是他最大的疑虑。

口说无凭，若真有诚意，刘备为何不派亲信前来接洽？

就在堂上争论不休，黄射心乱如麻之际，一名亲卫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神色慌张，手中高举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物件。

“报！府君！城外巡逻队截获一名行迹可疑的信使，从其身上搜出此物！那人见势不妙，当场服毒自尽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名亲卫身上。

黄射心中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和一丝病态的期待交织升起。

他厉声道：“呈上来！”

亲卫快步上前，将油布包恭敬地放在案上。

黄射颤抖着手解开油布，里面是一封火漆完好的信，以及一卷用细麻绳捆扎的羊皮图。

他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

信的笔迹与前一封如出一辙，口吻却更加急切。

信中以刘备的身份，痛陈曹操之奸诈，赞扬黄射之勇武，最后催促他“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望将军速作决断，共襄大义！”

但这还不是最令黄射动容之处。

真正让黄射瞳孔骤缩的，是那卷羊皮图。

他一把扯断麻绳，将图“哗啦”一声在桌案上铺开。

“嘶——”

堂下众人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那赫然是一份详尽的“荆州兵力分布图”！

从襄阳到江陵，从蔡瑁到张允，各处关隘的守军数量、将领姓名、甚至是粮草储备，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精确到令人发指！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

地图边角有火烧痕迹，恰与三年前襄阳府库失火案吻合；

用朱砂圈出七处粮仓，正是蔡瑁族弟管辖之地。

“天……天助我也！”武将陈莽激动得满脸通红，他指着地图，声音都在发抖，“府君！您看！这……这就是刘皇叔的诚意啊！有了此图，荆州于我等而言，便如探囊取物！”

李康脸色煞白，他快步上前，仔细审视着地图，嘴唇嗫嚅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地图太过真实，真实到让他无法辩驳。

他心中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