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黑，再睁眼时我跪在青砖地上，袖口沾着墨渍。
书案后坐着个青衫书生，正对着未完成的画稿发怔。
画是《寒窗苦读图》，梅枝只勾了半枝，笔锋却抖得厉害。
“我又来了……这一次，我一定要通过文曲星的考校。”他突然喃喃开口，指尖抠进画轴，指节发白。
我喉咙发紧——上回在客栈副本，那个被柳青衣砍死的赵掌柜，临死前也这么念叨过“再来一次”。
窗外传来脚步声，赵婆子端着茶盘进来，眼角的痣在油灯下泛着青。
她扫我一眼：“小福子，去藏书阁把《春秋》找出来，少爷要温书。”
我捏了捏发酸的膝盖，应了声“是”。
转身时瞥见她茶盘底下压着个纸包，边角露出点灰粉——和死牢卷宗里记的“幽冥散”颜色像极了。
藏书阁门一闭，我立刻掐住眉心。
青铜算盘浮出来时，太阳穴突突跳——上次副本攒了五点轮回点，得省着用。
“推演：明日辰时前，柳文昭安危。”
眼前闪过三幅画面：第一幅，卯时三刻柳文昭端起茶盏，喉结动了动，七窍渗黑血；第二幅，子时三刻我掀翻茶盘，赵婆子指甲缝里的灰粉撒在地上；第三幅，辰时二刻柳文昭跨出府门，头顶炸雷劈下，他整个人烧得只剩半片衣角。
我咬出血来。得先过赵婆子这关。
摸黑溜回厨房时，灶上砂壶正“咕嘟”响。
赵婆子的身影在窗纸上晃了晃，我猫腰掀开木柜，把茶盏塞进怀里——怀里还揣着从井里打上来的凉白开，浸得手冰凉。
换盏的声响惊动了灶膛里的火星，我心跳到嗓子眼。
等赵婆子端着茶盘离开，我才发现后背全湿了。
第二日卯时，柳文昭喝完茶，抹了抹嘴：“今日殿试，必中。”他跨出府门时，我盯着他后颈——没见紫斑。
可刚到贡院门口，天突然黑了。
炸雷劈下来的瞬间，我看见柳文昭抬头，脸上还带着笑。
青烟散后，地上只剩半块焦黑的玉佩，刻着“文昭”二字。
“别看了。”
苏若雪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她手里捏着半卷画，边角沾着墨，正是那幅未完成的《寒窗苦读图》。
“这是柳文昭的记忆残片。”她指尖抚过画中梅枝，“他本是轮回海里的一粒沙，总在重复赴考的梦。”
我盯着焦黑的地面，喉咙发紧：“那我们呢？”
她没回答，只是将画塞进我手里。
画纸触到皮肤的刹那，我听见细弱的呜咽，像有人在哭“又错了，又错了”。
“你有没有想过，”苏若雪望着远处消散的黑烟，“我们看到的世界，不过是别人未完成的人生？”
风卷着碎纸片往天上飞，我攥住半片画角。
墨迹突然渗出血来，在掌心晕开个模糊的“囚”字。
远处传来闷笑，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带着锈味。
老周说过，九幽冥君爱听人绝望的声音……
我低头看手里的画，血字渐渐变成死牢墙上的符——和最深处那间牢房砖头上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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