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蜂鸣声逐渐远去,沈默的视野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吞噬。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小男孩的胸廓开始有规律地起伏,监护仪上的心电图波形变得强而有力,那是生命最美丽的图案。
接着,黑暗降临。
沈默陷入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赵世襄的金丝眼镜扭曲变形,化作无数蓝色机械小蛇,吐着信子钻入他的眼球;秦小满的桃心手链在暴雨中疯狂生长,金属荆棘刺穿他的手腕;最骇人的是爷爷站在CT机前,那台机器正吐出无数写满古老咒语的胶片,每一张上都印着他救过的病人的脸……
沈默!沈默!
呼唤声由远及近,像穿过重重迷雾。沈默猛地睁开眼,急诊室刺眼的白光让他本能地抬手遮挡。这个动作牵动了手背上的输液针,一阵锐痛让他彻底清醒。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江若微的脸出现在视野中央,她眼下挂着浓重的青影,白大褂领口还沾着抢救患者的血迹。
沈默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像塞了一把沙子。
江若微立刻递来一杯水,塑料杯壁上的冷凝水珠沾湿了他的手指。
知道吗?你昏迷了整整六个小时。江若微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脑部CT显示轻微蛛网膜下腔出血,幸好血肿已经自行吸收了。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05:17,窗外天色微明。
沈默这才注意到病床周围站着江教授和三名神经内科医生,他们交换着复杂的眼神。
其他人先出去吧。
江教授摘下眼镜,用衣角机械地擦拭着镜片。
脚步声远去,门锁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法庭宣判前的肃静宣告。
沈默……江教授的声音异常低沉,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鹰。
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沈默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注意到江若微退到她父亲身后,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那是医生准备采取紧急措施时的戒备姿态。
解释,什么?沈默努力控制声线的平稳,却听见自己声音里的裂隙。
还装!江教授突然拍案而起,桌上的器械盘哐当作响。
他划开手机推到沈默面前,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监控视频:画面中沈默将手按在濒死患儿头上,下一秒,扩散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直线的心电图突然恢复窦性心律。
医学奇迹?不,这违背了所有已知的生理学原理!
江教授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你到底对那个孩子做了什么?
沈默的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床单。视频右下角的时间戳显示,从他的手接触患儿到生命体征恢复,仅仅间隔23秒,这根本不是现代医学能够解释的时间跨度。
“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沈默一脸委屈,他的辩解在铁证面前苍白无力。
江教授父女眼神中包含的东西让沈默后背发凉,那是科学家面对无法解释现象的狂热与恐惧混合的眼神。
老师,我真的只是……沈默的辩解被江教授抬手打断。
老教授缓缓戴上眼镜,镜片反射的冷光遮住了他的眼神。
如果你执意隐瞒……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漠又疲惫:那么接下来发生什么,我们都爱莫能助了。
这句话像一柄冰锥刺入沈默脊背,他看见江若微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磁卡——那是医院科研中心的门禁卡,上面印着特殊项目研究室的字样。
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却还是不敢将自己拥有透视眼的事告诉江教授父女,毕竟这种事情过于惊天地泣鬼神,而且,他也不想被切片研究。
老师!沈默挣扎着坐直身体,输液架随之晃动:那个孩子没事不就是最好的结果吗?
江教授没有回答,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异常孤独,白大褂下摆还沾着抢救时的血迹。
江若微在门口驻足回望,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沈默读不懂的情绪……三分震惊,三分恐惧,还有四分他不敢深究的……希冀?
当脚步声彻底消失,沈默瘫软在病床上。
等沈默再一次醒来,窗外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将他手上的输液针映照得像一根细小的光之荆棘。
他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真切的恐惧。
那不再只是帮助他人的工具,更是一把可能反噬自身的双刃剑。
沈默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医院时,晨露打湿了他的裤脚。
他在住院部门口的长椅上找到了正在吃早餐的江若微。
江若微正坐在长椅上,机械地咀嚼着便利店饭团,塑料包装纸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几个夜班护士经过时向她打招呼,她却恍若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