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目光在两套衣服上扫过,最终停留在那套深灰色的棉布长衫上。“行商。”他需要一定的行动自由和相对体面的身份,方便接触和打探消息。
老者点点头,没有异议。他走到樟木箱前,打开其中一个,里面竟是整整齐齐码放的各种路引、户帖、商引等文书!他熟练地翻找着,很快取出一份略显陈旧、但印章齐全的户帖和一份盖着“淮安府通宝商行”印戳的商引。
“林安。通宝商行淮安分号,三等管事。奉总号命,押运一批南货(丝绸、茶叶)进京交割。”老者将文书递给陆昭,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商队明日卯时三刻(清晨五点多),在西门码头‘通宝号’货船启程。这是你的身份和凭证。船资已付。”
林安!通宝商行!陆昭接过那几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纸,心中震撼于疤爷(鬼面罗刹)暗桩网络的能量!这身份,这安排,绝非一日之功!这“老顺记”的老者,也绝非普通棺材铺掌柜!
“多谢…掌柜。”陆昭郑重道谢。
老者摆摆手,示意陆昭换上那套深灰色长衫。陆昭迅速脱下身上的粗布短打,换上长衫。虽然略有些宽大,但质地柔软,倒也合身,整个人气质瞬间从落难囚徒变成了一个略显落魄、但还算体面的小商人。
“记住,”老者看着换好衣服的陆昭,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世事的幽光,“林安,就是林安。忘掉你之前的名字,忘掉你来过这里。商队鱼龙混杂,少说话,多听,多看。进了京,自有人会找你。在那之前,保住性命,护好东西。”
老者没有问是什么东西,但“护好东西”四个字,却让陆昭心中一凛。这老者,知道的东西,恐怕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
“我明白。”陆昭沉声应道。
“去吧。”老者指了指通往上方的楼梯,“从后门走。出去左拐,第三个巷口右转,直走就是西门码头附近。找个不起眼的地方对付一晚,明早按时上船。”
没有多余的叮嘱,没有煽情的告别。老者重新拿起刨子,坐回角落的板凳上,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迟钝的棺材铺老掌柜,对着那块棺材板,慢悠悠地刨了起来。刨木声再次响起,单调而规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陆昭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充满秘密的地下室和那位深藏不露的老者,紧了紧怀中用油布重新仔细包裹好的三样东西(密账、草图、金鹏皮卷),将“林安”的户帖和商引小心揣好,转身,悄无声息地沿着吱呀作响的楼梯,离开了“老顺记”棺材铺。
后门外是一条狭窄、堆满杂物的死胡同。陆昭按照老者的指引,融入淮安城西门附近喧嚣而混乱的夜色中。他找了个最便宜、最嘈杂、也最鱼龙混杂的码头脚夫通铺,用几个铜板换了个角落的铺位,和衣躺下。周围是汗臭味、脚臭味、此起彼伏的鼾声和梦呓。他闭着眼,精神却高度戒备,手始终按在胸口。
这一夜,他睡得极浅,梦中交织着死牢的阴冷、运河的箭矢、疤爷狰狞的伤疤、曹谨行深不见底的眼神…还有那盏“老顺记”门口惨白的灯笼。
……
卯时初(清晨五点),天刚蒙蒙亮。淮安西门码头已是人声鼎沸。大小船只停泊如林,桅杆如林。搬运货物的号子声、船老大的吆喝声、商贩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市井的活力与混乱。
陆昭——现在是“林安”了——混在人群中,找到了挂着“通宝商行”旗幡的货船。那是一艘中等大小的漕船,船身吃水颇深,显然装满了货物。船头站着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穿着绸缎短褂的中年汉子,正不耐烦地催促着脚夫们加快装货速度。
陆昭上前,拿出那份商引,对着络腮胡汉子恭敬道:“这位管事,在下林安,淮安分号派来押货进京的。”
络腮胡汉子接过商引,粗粗扫了一眼,又上下打量了陆昭几眼,见他穿着还算体面(虽然旧),眼神也还清明,便不耐烦地挥挥手:“哦,林管事是吧?知道了!快上船!货都快装完了!磨磨蹭蹭的!记住你的舱位在底舱左三!没事别瞎晃悠!开船了!”显然,他并未将陆昭这个“三等管事”放在眼里。
陆昭也不在意,应了一声,便顺着跳板上了船。船上货物堆积如山,散发着茶叶、丝绸和桐油混合的气味。他找到底舱左三那个狭窄、阴暗、只容一人勉强转身的所谓“舱位”,其实就是在货物堆里用木板隔出的一个勉强能躺下的空间。空气污浊,弥漫着货物和陈年舱底的味道。
他并不挑剔,将随身的小包袱(里面是那套换下的粗布短打和一些干粮)塞进角落,自己则抱膝坐在木板上,背靠着冰冷的舱壁,闭目养神。耳朵却竖起来,捕捉着船上的一切动静。
很快,货物装完,跳板收起。随着船老大一声粗犷的吆喝和船工们整齐的号子声,“通宝号”货船缓缓离开码头,沿着古老的运河,逆着水流,向着北方,向着那座权力与风暴的中心——京城,驶去。
船行平稳。陆昭透过舷窗狭窄的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