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他下去。”陆启元的目光甚至没有再看陆昭一眼，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掀翻朝堂的对话从未发生。他重新拿起御榻上的书卷，动作缓慢而疲惫，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冷漠和不容置喙，“净心苑西偏殿，暂住。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后一句，如同冰冷的铁律，“他今日所言，若有一丝一毫……泄出此殿。你，提头来见。”

“遵旨。”曹谨行躬身应道，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接受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命令。他抬起头，那双深井般的眼睛，平静地看向陆昭。

陆昭知道，这暂时的“活命”，是用一道比死牢更加森严的无形枷锁换来的。净心苑西偏殿，将是他的新囚笼。但他活下来了！他成功地在这位多疑冷酷的帝王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真相”的毒种！这颗种子，终将以血为养分，破土而出！

他艰难地站起身，因跪伏太久而双腿麻木刺痛。他对着御榻上重新陷入沉默、仿佛与手中书卷融为一体的老皇帝，深深一躬，然后，转身，跟着曹谨行那道沉默如影的背影，一步一步，踏出了净心苑正殿那扇象征着暂时生还、却也通往更复杂漩涡的门。

殿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那浓郁的沉水香和帝王令人窒息的威压。清冷的夜风拂面而来，带着宫墙特有的冰冷石粉气息。

曹谨行脚步不停，沿着殿外的回廊，向西侧那更为僻静的角落走去。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陆昭沉默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踩在劫后余生的虚浮感与步步惊心的沉重感交织的冰面上。他能感觉到身后两名如同幽灵般的内厂番役无声的跟随。

“你今日的话……”曹谨行那冰冷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前方响起，没有任何预兆，如同寒夜里刮过的一缕阴风，“……足以死一百次。”

陆昭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跟上，声音同样低沉嘶哑：“但陛下……让我活下来了。”

曹谨行没有回头，只是那瘦削笔直的背影在昏暗的宫灯下似乎更加冷硬：“活下来，未必是好事。净心苑的西偏殿，比诏狱的死牢……更冷。”

陆昭沉默。他知道曹谨行说的是实话。死牢里至少知道自己的结局。而这里，是帝王心术的棋局中心，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甚至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三方……”陆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试探，“……不会放过我。”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你活着。”曹谨行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却透着一丝冰冷的洞悉，“或者说，在他们眼中，你陆昭，已经是一个死人。只待三日后，刑部验明正身，刽子手刀起头落。”

陆昭的心猛地一沉。没错！在宰相苏琮、平宁王陆珩、贤妃三方势力的认知里，他此刻应该还在死牢等死！他们所有的布局，都是为了确保三日后那颗“顶罪”的人头顺利落地！一旦让他们知道，他陆昭不仅没死，还被秘密带入了宫禁，面见了皇帝……那滔天的反扑，将立刻降临！

“陛下留你性命，自有陛下的用意。”曹谨行的脚步停在了一处独立小院的门前。院门紧闭，黑漆漆的，透着一股萧索。他转过身，那双深井般的眼睛在夜色中看向陆昭，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你只需记住一件事：在这座宫城里，想活下去，想达成你的目的……除了陛下的旨意，你唯一能做的……”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那平静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陆昭的眼睛，看到了他灵魂深处那燃烧的仇恨和不甘。

“……就是等。”

“等？”陆昭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焦躁。三天！他只有三天！三天后，如果他还不能拿出足以翻盘的铁证，或者无法阻止刑部的“验明正身”，那他这个“已死之人”的存在，就将成为皇帝最大的麻烦和污点！等待他的，将是比断头台更悄无声息的抹杀！

“等风来。”曹谨行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声音冰冷如初，“等你自己……点的那把火……烧起来。”

他不再多言，对着紧闭的院门做了一个手势。门无声地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名同样穿着深青色服饰、面无表情的中年内侍。

“西偏殿到了。”曹谨行侧身，示意陆昭进去，“陆公子，好自为之。”

陆昭看着那黑洞洞的门内，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风。他知道，踏进这道门，就是踏入了真正的龙潭虎穴。他最后看了一眼曹谨行那张在宫灯下苍白平静的脸，以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然后，迈步，踏入了门内。

院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曹谨行和外面的一切。小院里只有正房三间，窗户紧闭，透出微弱的光。那名引路的中年内侍如同哑巴，一言不发，径直将他引到正中的一间房门前，推开。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一个脸盆架。桌上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药草和香灰混合的陈旧气味。

“公子请便。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