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钢琴老师的电话

杨秀梅的手机在葬礼结束后的第三天响起。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她愣了几秒——林昭,陈晓的钢琴老师。自从陈晓考上中央音乐学院后,她们已经快两年没联系了。

“喂,林老师?”杨秀梅的声音有些沙哑,葬礼上哭得太厉害,嗓子到现在还疼。

“杨老师,好久不见。”林昭的声音依旧温柔而干练,“听说您母亲的事了,节哀。”

“谢谢。”杨秀梅望向客厅角落的钢琴——那架施坦威上盖着一层白布,自从李娜英去世后,家里再没人碰过它。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其实……我打电话是想问,您最近有演出计划吗?”

“演出?”杨秀梅苦笑,“我都十年没登台了。”

“下个月底,国家大剧院有个纪念傅聪的专场音乐会。”林昭顿了顿,“主办方想邀请您弹一首《夜曲》。”

杨秀梅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沙发扶手。傅聪的《夜曲》是她学生时代的招牌曲目,当年在音乐学院,教授总说她的演绎有“傅聪式的诗意”。但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的她连完整弹完一首《小星星》都费劲。

“林老师,您别开玩笑了。”

“我是认真的。”林昭的声音严肃起来,“这次音乐会主题是‘传承’,需要老中青三代钢琴家同台。您是傅聪先生生前称赞过的少数几位青年演奏家之一。”

杨秀梅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二十岁那年的场景——傅聪来学院讲座,听完她的演奏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有天赋,但太拘谨了,音乐需要破茧而出的勇气。”

“我……我考虑考虑吧。”

挂断电话后,杨秀梅走到钢琴前,掀开白布。灰尘在阳光下飞舞,像一群受惊的小精灵。她轻轻按下中央C,琴键发出沉闷的声响——太久没调音了,音准明显偏低。

“妈?”

陈晓站在卧室门口,头发乱蓬蓬的,眼睛还肿着。自从外婆去世后,她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学校都没去。

“吵醒你了?”

“没,我本来就没睡。”陈晓走过来,手指抚过琴盖上的灰尘,“刚才是林老师?”

杨秀梅点点头:“她邀请我参加傅聪纪念音乐会。”

陈晓的眼睛亮了一下:“去啊!你当年不是最擅长弹他的曲子吗?”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杨秀梅苦笑,“现在手指都僵了。”

陈晓突然抓住母亲的手:“妈,外婆最后那天跟我说了句话。”

“什么?”

“她说……”陈晓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告诉你妈,别总活在别人的期待里,包括我的。’”

杨秀梅的眼泪夺眶而出。母亲临终前确实经常说些“糊涂话”,但这句话清醒得可怕,像是早就准备好的遗言。

“她还说,”陈晓继续道,“‘秀梅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不是没考上维也纳,而是再也没为自己弹过琴。’”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黑白琴键上,像一道金色的分界线。杨秀梅看着自己布满细纹的手——这双手为女儿换过尿布,为丈夫熨过衬衫,为母亲熬过药,却很少为自己弹一首喜欢的曲子。

“我试试吧。”她轻声说。

陈晓欢呼一声,立刻掏出手机:“我帮你联系调音师!”

调音师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先生,姓周,据说给傅聪调过三十年的琴。

他一来就认出了杨秀梅:“哟,这不是小杨吗?当年傅先生还夸过你呢!”

杨秀梅尴尬地笑笑:“周老师记性真好。”

“手生了?”周师傅一边调音一边问,“没事,傅先生说过,钢琴就像老朋友,多久不见都能聊起来。”

他调音的方式很特别,不是机械地对着仪器,而是先弹一段旋律,然后闭着眼睛听,时不时调整几下。当《夜曲》的旋律从他粗糙的指尖流淌出来时,杨秀梅的眼眶湿润了——太像了,那种含蓄内敛的音色,简直和傅聪如出一辙。

“来,试试。”周师傅站起身。

杨秀梅犹豫地坐到琴凳上,手指悬在琴键上方,迟迟不敢落下。

“妈,就弹一小段。”陈晓鼓励道。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杨秀梅的手指抖得厉害,声音又虚又飘。但渐渐地,肌肉记忆开始苏醒,手指自己找到了该去的位置。《夜曲》的前八小节竟然奇迹般地流畅起来,虽然错了两处装饰音,但整体韵味还在。

“好!”周师傅拍手,“就是这个感觉!傅先生说的没错,你有种特别的诗意。”

杨秀梅摇摇头:“差远了,速度都不对。”

“音乐不是体育比赛。”周师傅严肃地说,“傅先生最讨厌别人说他‘弹得准’,他要的是‘弹得真’。”

陈晓突然插话:“妈,你弹得比我们教授还好。”

“净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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