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这是艾丹进入荒野后最强烈的感受。不是安宁的寂静，而是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偶尔有几只黑色的高原乌鸦掠过铅灰色的天空，发出嘶哑难听的“呱呱”声，这声音非但没有打破寂静，反而像刀子一样划破凝滞的空气，显得更加刺耳和诡异。
它们有时会盘旋在他们头顶，漆黑的眼珠冷漠地俯视着下方移动的两个黑点，然后振翅飞向更远的、被雪山包围的幽深山谷，消失不见。
“那些鸟…好像不太怕人？”
艾丹忍不住开口，试图打破这几乎要凝固的沉默，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荒野里显得格外突兀。
扎西没有回头，只是用更低沉的嗓音回答：
“食腐的。有死气的地方…它们才多！”他的声音干涩，仿佛很久没有说过长句子；
“死气？”
艾丹的心猛地一沉；
扎西没有解释，只是沉默地指了指前方一片布满砾石的缓坡。
艾丹顺着望去，瞳孔骤然收缩。在几块风化的巨石旁边，散落着几具早已风干发白的动物骸骨，看形状像是羚羊或野驴。
骸骨被啃噬得非常干净，杂乱地散落着，一些骨头上还残留着清晰的齿痕，几只体型硕大的秃鹫正围在骸骨旁，用弯钩般的喙撕扯着骨头上最后一点残余的筋膜！
听到马蹄声，秃鹫们只是懒洋洋地抬起头，用冰冷、毫无生气的黄色眼珠瞥了他们一眼，没有丝毫惊慌，然后继续它们令人毛骨悚然的盛宴。
其中一只体型最大的秃鹫，展开巨大的、带着腐烂气息的翅膀，慢悠悠地飞到旁边一块更高的岩石上，像一尊不祥的黑色雕像，静静地俯视着他们经过。
一股混合着尸体腐败和鸟类腥臊的浓烈臭味随风飘来，艾丹胃里一阵翻腾，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扎西则低声念诵起经文，手中的转经筒转动得更快了，发出急促而单调的“嗡嗡”声，像是在对抗这片土地弥漫的死亡气息。
地貌开始变得狰狞！
平缓的荒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陡峭的山坡和嶙峋的怪石。
道路变得模糊不清，时而被山洪冲毁的乱石堆阻断，时而又在近乎垂直的峭壁上蜿蜒出仅容一马通过的狭窄小径。
一侧是犬牙交错的黑色山岩，另一侧就是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幽谷。
寒风在山谷间呼啸穿梭，发出凄厉的呜咽，像无数亡魂在哭嚎！
风卷起细碎的雪粒，抽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扎西的神情越发凝重；
他不再看艾丹，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辨识路径和控马上；
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念诵的经文从未停止。
艾丹紧紧抓住马鞍，每一次马蹄在湿滑的碎石上打滑，都让他心脏提到嗓子眼，他感觉自己不是在骑马赶路，而是在地狱的边缘艰难攀爬。
背包底层那个嘎乌盒的存在感越来越强，冰冷的寒意透过厚厚的包裹和衣物，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与他自身的恐惧交织在一起。
脑海中，那倒诵的经文声又开始隐隐作祟，如同背景噪音般低回！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条几乎干涸的、布满巨大冰川漂砾的河谷旁停下休息。
扎西选了个背风处，动作麻利地生起一小堆火，融化雪水煮茶。
火焰跳跃着，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却驱不散周遭弥漫的阴冷，艾丹拿出冰冷的糌粑，食不知味地吞咽着。
扎西沉默地喝着滚烫的酥油茶，目光越过跳跃的火苗，投向河谷尽头！
那里，巨大的山体拔地而起，灰黑色的岩壁陡峭如刀劈斧削，更高处，则是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在稀薄的云层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那里，”扎西突然开口，声音嘶哑，打破了许久的沉寂，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下巴点了点河谷尽头最险峻、颜色也最深沉的几座山峰，“就是‘神弃之地’的入口；桑耶隆巴…在更里面，最深的地方！”
他灌了一大口滚烫的茶，仿佛需要热量来驱散说出这个名字带来的寒意！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他转过头，第一次长时间地、直直地看向艾丹；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麻木，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
“那地方…不是给活人去的。进去…就出不来了！”
艾丹的心脏被那眼神狠狠攥紧；
向导眼中纯粹的恐惧，比任何恐怖的描述都更有说服力！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背包里那个冰冷的存在却像心脏般搏动了一下；
林薇的字迹再次浮现在脑海，他低下头，避开扎西的目光，声音干涩却异常固执：
“我必须去！”
扎西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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