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的晨钟没响,山脚下的老妇们捧着热粥在山门前等了又等,只闻见柴房方向飘来浓浓的药香。
玄苦蹲在灶前,蒲扇压得低低的,药罐里咕嘟翻涌的药汁正漫出苦香,混着松枝燃烧的焦味,在晨雾里洇成一片灰黄。
檐角铜铃突然轻响,玄苦抬头时,后颈被晨露溅得一凉。
这动静还没散,院外便传来“咯吱——”一声,像是木轮碾过碎石子。
他耳尖动了动,蒲扇停在半空——金山寺的禅房区极少有轮椅,更别说这时候。
柴房木门“吱呀”被推开半寸。
沈青黛的素色裙角先扫了进来,接着是她推着的檀木轮椅。
轮椅上的老者面色青灰如浸过靛蓝,眼窝凹陷得能盛住晨露,只有喉结随着呼吸极轻地动,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
跟在她身后的小桃抱着一盏香灯,灯芯弱得像游丝,映得她苍白的脸更薄了。
“沈姑娘?”玄苦起身时撞翻了脚边的药杵,“这是……”
沈青黛没答话。
她推着轮椅直走到灶台边,伸手将随身药炉往灶上一放,动作稳得像块冰。
药炉底还沾着焦黑的药渍,显然刚离过火。
小桃默默上前,将香灯搁在药炉旁,灯壁上的彩绘被热气熏得模糊,隐约能看出是株开败的桃花。
沈青黛从袖中摸出半柱香,火折子“噌”地窜起蓝焰。
青烟刚冒头,竟在半空凝出团虚影——是个白胡子老者,形容与轮椅上的人有七分像,正蜷成个球,像片被揉皱的纸。
玄苦倒退半步,后背抵上了柴堆,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药罐的沸腾。
“我师误服‘九转还魂散’。”沈青黛突然跪下,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的闷响惊得玄苦一颤。
她仰起脸,眼尾发红,“魂魄离体七日,便要散在阴阳缝里。”她从怀中掏出张泛黄的药方,纸角被指甲掐出了毛边,“唯金山寺佛骨的纯阳之气能引魂归窍……求玄苦师父,救他。”
玄苦的指尖刚碰到药方,眼前突然跳出猩红的进度条。
【检测到‘魂魄离体’状态,启用佛骨牵引——世俗进度+5.0,佛法进度-3.0,七日内佛事无效】红色数字刺得他眼眶发疼,后槽牙都咬酸了。
这哪是救人?
分明是拿他的出家路当引子!
“沈姑娘,我……”他刚要推拒,余光瞥见沈青黛的手。
她正往药炉里添药材,指腹被滚烫的药汁灼得冒起一串水泡,白生生的皮肤立刻红得透亮。
可她像没知觉似的,捏着药勺搅了又搅,药汁溅到腕上,在素布上晕开深色的点。
小桃突然抽了抽鼻子,从怀里摸出块旧布条,踮脚去缠沈青黛的手:“沈姐姐三天没合眼了……昨儿半夜我见她跪在药炉前,手都烫红了,还说‘再浓些,再浓些’。”她声音细得像蚊鸣,眼泪却啪嗒啪嗒砸在布条上,“她说,要是师父救不回来,她就……”
“小桃。”沈青黛低喝一声,药勺在炉边磕出脆响。
可那声“剜心献祭”还是从孩子的抽噎里漏了出来,撞进玄苦耳朵。
他望着沈青黛垂落的发尾,突然想起前世加班到凌晨,趴在键盘上睡过去时,也是这样的寂静——没有人为他递一杯热水,没有人为他留一盏灯。
“你师父……为何非试这禁药?”他喉结动了动。
话音未落,柴房外传来珠串轻响。
苏月凝掀帘进来,靛青织金的裙裾扫过满地药渣,手里还捏着半块芝麻糖——显然是从山脚下茶棚顺来的。
她扫了眼药方,嘴角一挑:“‘九转还魂散’?十年前太医院就禁了,炼这药的人十个有九个被反噬成痴儿。你师父活了把年纪,会不懂?”
沈青黛的背突然绷直。
她抬头时,眼尾的红漫到了眼底,像淬了火的刀:“他想试出‘活死人复活’之法。”她伸手抚过轮椅上老者的手背,“二十年前西华门冤案,有个宫女被毒杀在井里。那宫女……是我娘。”
玄苦的胸口“咚”地一震。
他想起前日法会上,柳如眉捧的那道遗诏里,“西华门”三个字被墨汁晕开了半片。
更奇的是,贴在他心口的佛骨突然发烫,像被人攥住了命脉。
原来这世间的执念,真会顺着因果线,绕到他脚边。
夜来得快。
玄苦往药炉里添了把松枝,火星子“噼啪”炸响,映得沈青黛的脸忽明忽暗。
她不知何时靠在灶台边睡着了,手还死死攥着药勺,指节白得像要断开。
小桃蜷在门槛上打盹,怀里的香灯早灭了,老药怪的残魂却还浮在半空,像片被风卷着的云。
玄苦叹了口气,抽走沈青黛手里的药勺。
药汁刚触到指尖,他倒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