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穹顶的冰冷盛宴》2

索菲亚的笑容淡了些，眼底的蓝光深邃如宇宙背景。“记忆不是星尘，霍夫曼先生。星尘是宇宙的残骸，是时间的灰烬。而记忆…即使是痛苦的，也是构成‘人’的一部分。把它们做成星云？”她轻轻摇头，裙摆上的星尘似乎也随之黯淡了一瞬，“那不过是将灵魂的碎片放逐到冰冷的虚空，和这些尘埃并无区别。您确定要的，是纪念，还是彻底的格式化？”

霍夫曼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被更深的算计取代。他刚要开口，尖锐的摩擦声和一连串金属撞击的噪音撕裂了宴会厅的优雅假面。

一个侍从机器人，设计得如同古典油画中的侍童，本该优雅滑行，此刻却像是程序错乱，以近乎失控的速度冲进了人群。它机械膝盖处的润滑系统似乎失效，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最终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滑跪着冲撞在摆放着名贵酒塔的餐台上。

轰然巨响！

一座由数百只晶莹剔透水晶杯垒成的、盛满了1997年份罗曼尼康帝勃艮第红酒的塔状结构，在侍从机器人的撞击下分崩离析。深红如血、粘稠如蜜的珍贵酒液，如同决堤的洪流，裹挟着破碎的水晶碎片，以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姿态，喷涌向宴会厅中央那面巨大的、实时演算着星域图的量子主屏幕。

猩红的酒液在光滑冰冷的屏幕上肆意漫延，流淌，汇聚。屏幕上原本显示的宁静贸易航线、资源星标记、舰队巡逻区光点，瞬间被这粘稠的“血泊”吞噬、覆盖。更诡异的是，在酒液流淌的路径上，似乎触发了屏幕底层某种隐藏的、高度敏感的引力波探测算法。深红的酒泊之中，开始浮现出狰狞的、镰刀状的、不断扭曲波动的曲率波纹！它们如同地狱伸出的爪牙，在猩红的背景中蠕动，散发着不祥的死亡气息。

整个宴会厅陷入一片死寂。优美的音乐戛然而止。所有程式化的笑容冻结在脸上。只有侍从机器人那短路般的、带着嗡鸣的电子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和…醉醺醺：

“警…警报…最高级别…猎月…猎月人舰队…侦测到…一万…二千艘…旗舰识别…死神之镰…距…奥尔特星云…0.3光年…预计…预计抵达近地轨道时间…72…标准…时…”

“嗡…滋啦…检测到…未知液体…侵入…系统…短路…滋滋…红酒…成分…分析…97年…罗曼…尼康帝…品质…上等…嗡…”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瞬间在精英权贵中爆发。女人压抑的尖叫，男人失态的咒骂，酒杯落地的脆响。但这混乱并未持续太久。一种更深的、更冷酷的东西迅速取代了原始的恐惧——一种基于绝对理性（或者说绝对自私）的“解决问题”的思维模式。

北美总统的全息投影瞬间在人群前方放大，他虚拟的拳头狠狠砸在同样虚拟的茶几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尽管茶几并未真正碎裂）。“安静！都给我安静！”他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失真，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奥尔特星云0.3光年？还有时间！启动‘方舟’计划！立刻！”

欧盟代表的镶钻机械义肢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地戳在量子主屏幕上那片被红酒和镰刀波纹覆盖的区域下方，一个代表地球的蓝色光点旁，一片密集的、代表人口聚居区的灰色区域——正是悬浮城阴影下的“锈带区”。“总统先生，‘方舟’能量不足以覆盖全球。优先保障伊甸园和核心穹顶城市。至于下方…那片区域，”她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讨论垃圾处理，“人口密集，但个体价值…有限。他们的记忆芯片批发价才三信用点。正好可以作为‘行星护盾’启动的…缓冲区和能量导引层。”

“缓冲区和能量导引层？”北美总统的投影皱紧了眉头，似乎在计算成本效益。

“是的，”欧盟代表冷静地补充，钻石在义肢上闪烁着冷酷的光，“为了确保‘牺牲’过程的…高效和减少不必要的痛苦骚动，建议在护盾启动前，通过城市广播系统，大规模、强制性删除该区域居民关于‘即将毁灭’的短期痛苦记忆。让他们在…无知无觉中，为文明的存续做出贡献。这样更…人道。”

“人道…”有人低声附和。

就在这冷酷的“人道”决议即将被默许的瞬间，一声尖锐刺耳的、如同玻璃被暴力刮擦的声音响彻全场！

是索菲亚。

她的机械足跟，那闪烁着高强度合金寒光的部位，如同坠落的审判之锤，狠狠凿穿了身旁一架价值连城的古董钢琴的琴键！刺耳的噪音混合着《马赛曲》的几个破碎强音和弦以及肖邦夜曲的哀婉片段，形成一种极其怪诞不协和的背景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索菲亚脸上那层惯有的神秘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冰冷愤怒。她看也没看那破碎的钢琴，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北美总统的投影，扫过欧盟代表冰冷的义眼，扫过霍夫曼闪烁着复杂数据流的头颅。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她猛地一弯腰，从自己华丽裙裾的内层，抽出了一根…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