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人的司令部，是强占来的民宅。
这民宅原是寻常百姓家，被充作司令部后，多了几分肃杀，少了几分烟火。东西厢房砌着火炕，烟火气倒是因这火炕留存几分。
正房作会客用，雕花的木门、斑驳的墙砖，都在无声诉说过往。夏日，火炕铺席，硬邦邦的触感，却透着别样凉快。
月牙没事可做，靠边躺炕上打盹。因知晓无心就在身旁，她睡不踏实，隔一阵就眯起眼睛偷瞧。无心总默默跟着她，这让月牙心下犯嘀咕，觉着他好似看上自己，脸不自觉悄悄热起来，连耳尖都染上薄红，像春日枝头初绽的桃花。
午后，窗外知了闹成一片，像是在进行一场喧闹的夏日大合唱。月牙侧身靠墙，见无心脱下僧袍，换身黑色裤褂，赤脚盘腿而坐，身旁堆起一摞文县县志。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洒下一片光晕，衬得他整个人愈发清俊。
他想查女煞来历，四处打听不着，便求顾大人要来县志，专翻那些久远故事。这县志是文县历代学究合写，传了好几辈，严谨得如同老学究的脾性，又包罗万象，啥大事奇事都记，像是把文县的岁月都装订其中。
无心读得认真，眉头时而轻皱，时而舒展，月牙也瞧得入迷。无心穿僧袍时，就不像正经和尚，脱了僧袍，那股子不羁劲儿更甚。
月牙瞅他黑发白面，妥妥一个美男子，顶多二十五岁。论年纪，和自己挺般配，可捉鬼不是正经营生，年轻人干啥不能讨生活？她心里这样想着，目光却黏在无心身上，挪都挪不开，就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不由自主。
无心翻书快，书页唰唰响，似是着急探寻女煞秘密。估摸有数后，抱一摞县志出门。没一会儿回来，上炕推推月牙：“醒醒，再睡夜里睡不着。”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亲昵。
月牙故意打小哈欠，瞅见无心光脚蹲在身前，忙坐起往后躲，像只受惊的小鹿。无心笑嘻嘻递过个大香瓜，白生生水淋淋，显是狠狠洗过，瓜皮上还挂着水珠，折射出细碎光芒。
月牙接瓜，攥拳一捶，瓜应声裂成两半，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她把大的给无心：“你也吃。”递瓜时，手指微微发颤，也不知是瓜汁凉的，还是心里慌的。
无心咬口瓜，垂下眼帘笑，那笑里似有蜜，甜丝丝的。月牙问：“师父，今夜……还去吗？”问完，心就提起来，既怕去又怕不去，矛盾得很。
无心摇头：“今夜不去。那东西昨夜没讨着便宜，一时半会不敢出来，去了白等。明夜再去，打她措手不及。”说这话时，眼神坚定，像出鞘的剑，带着肃杀。
月牙看他紧挨着蹲，没挪窝意思，往旁蹭蹭，炕席发出细微声响：“干完这次别干了，太吓人。”声音带着哀求，她是真怕，怕那些邪祟，也怕失去眼前人。
无心笑点头：“干完发财，顾大人不敢耍赖。等一万大洋到手，找地方买小房，安安生生过日子。”说这话时，望着月牙，眼里满是憧憬，像把未来都画在了里头。
月牙含着瓜，本不气，可觉得不气不像话，勉强装出生气样：“说啥呢！谁要跟你过日子？上那边蹲着去，别挨这么近！”话虽凶，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她的欢喜。
无心往后退一寸，捧着半个瓜对月牙拜：“求求你，跟我过吧！”那可怜又谄媚的样子，像只讨食的小狗，眼巴巴的。
月牙起身走到炕另一端：“你不是和尚吗？和尚还想娶媳妇？”说这话时，背对着无心，可耳尖又红了，心里像揣了只小鹿，乱撞。
无心转身，认真低头给她看：“我不是真和尚，你瞧，没戒疤。”说话时，脖颈都透着认真，像在交付最珍贵的秘密。
月牙抱膝坐角落，低头不看。无心抬眼望她，可怜又谄媚地笑，眼里满是期待，像是在等一场花开，一场属于他们的花开。
无心是真看上月牙，月牙对他有善意，模样又可爱，像春日里的小花儿，明媚又鲜活。
他受够寂寞岁月，那些岁月像无尽的黑暗，有人作伴就欢喜，尤其盼有女人，凑成一户人家，让那黑暗里照进光。
没女人来，有男人做兄弟也行。他捡过不少弃婴养，可孩子长大，比他老，终离他而去，像鸟儿长大离巢，留他在空荡荡的岁月里。还和狐狸精好过，没几天散了，他按人的活法，和妖精过不到一块，那些妖精的世界，太虚幻，他要的是实实在在的烟火气。
无心想笼络月牙，格外殷勤。月牙吃完瓜，他拧毛巾给她擦手，毛巾递过去时，指尖轻轻碰到月牙的手，像触电般，两人都心颤。月牙心里为难，嫁吧，才认识一天，太快；不嫁吧，又喜欢他，看他跑前跑后，心疼得不行，心像被猫抓，痒丝丝又疼。
无心敲顾大人一笔钱，又追着心仪姑娘，觉着生活有奔头，暂时不想死了，那死亡的阴影，在月牙带来的光里，淡了许多。
天擦黑，无心和月牙睡西厢房。大炕分两半，各占一端，隔老远。夏天衣裳薄，和衣睡不难受。月牙对墙不动，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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