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烈的视线扫过屏幕下方那个数字——下单队列已排至四百七十九号，预定金流水一样滚入账户深处，可这些钱的另一端，是褚砚声发来的这样一行字。他猛地回身，沙哑的声音像钝刀刮过空气：“通知下去！预售通道马上关！只保留‘关注’按钮！后台订单全部锁定！等通知！妈的，这是要逼死窑口？还是要撑死老子？”
屏幕前的运营主管，一个剪着利落短发、眼神犀利的女人应珂闻言猛地抬头：“顾总，热度还在涨！‘灼风’主号评论炸了，都在喊上新补货！关预售？用户流失……”
“关！”顾烈一个字斩断她的话，眼底燃烧着决断的火焰，“孤品！孤品！听不懂吗？告诉他们！窑火伤痕，需要千年泥和烈火的命去养！让他们等！”
喧闹的背景音骤然被掐断一半。应珂盯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评论，那些急切、抱怨甚至嘲讽的字句，此刻都成了被强行按入静音深渊的符号。她咬了下嘴唇，十指开始飞速敲击键盘。发布公告的动作利落又冰冷。
褚砚声发完那条消息，手机重重砸在覆盖着厚厚矿粉泥灰的操作台边缘，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他自己靠在冰凉的、沾满灰色泥渍的水泥柱子旁，滑坐下来。后背衣服瞬间被汗水和泥灰洇湿粘稠的一片。眼皮沉重得像是被焊死，视线因过度疲惫变得模糊扭曲，视线里陈设林列的泥胎模型、角落里堆积如山的试验失败品、以及墙上挂着的泛黄老窑炉结构图，都搅和在一起旋转。
两天两夜。几乎没合眼。林釉和他，带着几个临时从镇上其他窑口请来帮忙熟手，像陷入了一场与时间和泥料的疯狂角力。矿铁泥的试验配比到了最关键也最要命的阶段。林釉带回的那点关键泥料样品早已告罄，新的矿泥是从老龙岩背阴面陡峭处新采的，纯度、湿度、颗粒配比都有难以察觉的微妙差异。烧制结果飘忽不定得像秋天的山岚——前一窑还惊艳得如同神灵馈赠，下一窑就可能全军覆没，裂纹密布惨不忍睹。
“褚家小子！”一声粗哑含混的呼唤穿透工坊里机器搅拌泥浆的沉闷轰鸣。褚砚声循声望去，只见老师傅陈万山穿着那身辨识度极高的、沾满深褐窑灰围裙，一手撑着腰，一手拎着个老式温水瓶，步履有些蹒跚地从操作间隔板后挪出来。他脸色比前几日更添疲惫蜡黄，那是接连几天为赶制下一批试烧品胚骨而硬撑着熬出来的。刚出院没喘匀气的嗓子还带着明显的呼噜声。
“啥时候出窑？”老陈走近了，压着嗓子问，浑浊的眼睛扫过新搭起来的小型试窑口，“再不开，那帮等在‘网上’的人，怕是要砸‘灼风’的门嘞！”
砚声撑着柱子直起身，抹了把脸，甩掉指尖沾上的泥浆和汗水混合的黏腻感：“下午！就下午！这批泥……摸出点门道了。”他的语气并不像话语本身那样笃定。他的目光投向工坊角落。林釉背对着他们，正弯腰在一只巨大陶缸前奋力揉搅着新混的泥浆。纤细的脊背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单薄的棉布衬衫湿透了大半，紧紧贴在肩胛骨上，勾勒出令人心惊的单薄曲线。她偶尔因剧烈发力而控制不住地轻咳几声，声音短促压抑。从进山采样到连续试烧，她像一架不知停歇的机器，身体已然透支。
老陈顺着砚声的目光也看向林釉，沉默片刻，花白的胡须微微抖动：“这丫头……也是个狠人。”他不再问，拧开温水瓶盖子，把瓶子递到砚声面前：“温盐水，灌几口！撑住了！老祖宗的窑火要是真烧糊了，我第一个扒你家祖坟！”这话从他那因气管损伤而沙哑的嗓子里吼出来，竟带着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托付感。
午后日头最毒的时候，空气仿佛凝成了凝固粘稠的糖浆，闷得人喘不过气。工坊里闷热蒸腾，只有新窑炉口的方向吹来一阵阵滚烫干燥的风，卷着还未完全沉淀的泥尘碎屑。陈万山指挥着几个熟手小心翼翼搬运装有泥坯的匣钵，准备装入试窑。他动作专注地查验着匣钵码放的缝隙和倾斜角度，满是老茧的手在滚烫匣钵边缘快速滑过调整，仿佛感觉不到那灼人的温度。汗珠顺着额角深刻的皱纹滚落，他抬手抹了一下，留下几道掺杂着汗水与陈年窑灰的泥痕。
林釉的状态却越来越差。连续的高强度劳作和工坊里的闷热污浊空气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靠在泥料堆放区一根柱子上，强撑着清点泥坯件数，脸色白得像刚浸过水的石膏，细密的冷汗沾湿了鬓角碎发。胸口隐隐发闷，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短促，眼前的数字开始模糊晃动。肺腑里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每一次试图吸气的努力都变得徒劳，只换来更剧烈的呛咳，咳得撕心裂肺弯下腰。
“林釉？”褚砚声在机器另一头听见异样，心头猛地一揪，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伸手欲扶。
林釉猛地抬起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嘴，剧烈咳嗽的震荡让她肩膀剧烈抖动，指缝里竟溢出一丝惊心动魄的鲜红！
老陈闻声回头，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手里的铁质码钳“哐啷”一声砸在窑边铁板上！嘶哑的喉咙里挤出变调的一声惊吼：“丫头！”
砚声只觉得一股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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