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大案的尘埃,尚未完全落定。
但京郊的工地上,数万流民用汗水浇灌出的新生,已经肉眼可见。
曾经淤塞的河道,重现了蜿蜒的雏形。
一度残破的城墙,在无数双手的修补下,日渐坚固。
邸报之上,开始出现零星的赞誉之词。
士林议论之中,“高士献策”、“内宫仁德”的说法,悄然涌动。
无人敢直呼懿安皇后的名讳。
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那份大灾之下的生机,源自何处。
崇祯,也因此心情大好。
他不止一次在坤宁宫与周皇后闲谈时,提现起张嫣,都会由衷的感叹。
“皇嫂虽居于深宫,却有寻常男子所不及的见识与魄力。”
“此次若非她,朕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滔天之灾!”
他的语气里,满是庆幸和欣赏,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
这些话,由宫女的口中递出,再被周皇后亲手接住,变完全变了味。
坤宁宫。
菱花镜前,周皇后亲手为自己插上那支赤金点翠凤钗。
镜中的容颜,依旧尊贵无双,美丽绝伦。
可她的眼神,却空洞得可怕,只剩下难以掩饰的落寞与不甘。
她才是大明的皇后。
是六宫之主。
是天子明媒正娶的正妻!
为了替夫君分忧,她带头节俭宫中用度,甚至撤下了自己最爱的几样菜式。
为了赈济灾民,她拿出了自己的体己,在妃嫔中第一个募捐。
她做尽了一个皇后所能做的一切。
端庄,得体,无可指摘。
可最后呢?
所有的功劳,所有的赞誉,甚至自己丈夫的目光,都越过了她,聚焦到了慈庆宫那一位的身上。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轮皎洁的明月。
拼尽全力散发着清辉,却被旁边一颗过于耀眼的太阳,衬得黯淡无光。
这种无力感,让她窒息。
“娘娘,您又出神了。”
田贵妃娇媚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娘娘,您可真是天底下最大度、最贤惠的皇后了。”
田贵妃吐气如兰,视线却透过镜子,死死锁住周皇后的双眼。
“若是换了旁人,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天天把别的女人挂在嘴边夸,心里还不知得酸成什么样呢。”
“也就是您,还能如此平静。”
周皇后执着凤钗的手,微不可查地一顿。
成了。
田贵妃心头一喜,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字都像是蛇的信子,精准地探向周皇后心底最柔软的伤口。
“娘娘,有句话,臣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如今这宫里宫外,可都只知慈庆宫那位能办事,有手段,是活菩萨了。”
“他们……快忘了这坤宁宫,才是六宫之主。”
“快忘了您,才是陛下的中宫皇后啊!”
“皇嫂她……毕竟是前朝的人。”
“这般插手新朝国政,甚至在朝臣和流民中都建立起了威望……这于礼法不合啊!”
“更重要的,是于皇后您的威仪,有损啊!”
“自古最忌后宫干政,更何况……是前朝的后宫!”
田贵妃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扇风,让周皇后嫉妒的怒火,越来越旺。
是啊。
前朝的皇后。
这个身份,本该是张嫣的枷锁,如今却成了她的光环。
她做得越多,越是成功,就越显得自己这个新朝皇后……无能!
崇祯今日的欣赏,会不会变成明日的忌惮?
一个能轻易调动东厂,能让朝臣俯首,能在民间获得“神望”的皇嫂……
对一位多疑的君王而言,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一旦有了猜忌,便会一发而不或可收拾。
……
几日后,晨昏定省。
各宫妃嫔齐聚,气氛一如既往的和睦。
周皇后终于准备结张嫣开刀了。
她目光落在张嫣略显清瘦的脸上,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皇嫂,看你近日又清减了些,可是为了城外的事,太过操劳了?”
张嫣微微垂眸:“劳皇后挂心,臣妾无碍。”
“嗯。”
周皇后点了点头,端起茶碗,用碗盖优雅地撇去浮沫,语气却不经意地一转。
“皇嫂恤民之心,妾身与陛下,都感佩在心。”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