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砖铺地的听荷轩内,那日那声清脆的桃木簪断裂之音,仿佛一道无形的界限,彻底斩断了陈升之过往的踌躇与退路。誓言既出,心意已决,他反倒卸下了心头那份沉甸甸的、属于寒门士子最后的矜持与不安。既然选择了与盛家同舟共济,荣辱与共,那么盛家给予的一切便利与优渥,便不再是需要推拒的“恩惠”,而是支撑他在这条荆棘遍布的青云路上奋力前行的“资粮”。
陈升之安心地在盛府西跨院那间雅致的书房住下了。每日天光微熹,他便起身,在庭院中活动筋骨后,便回到书案前,埋首于浩如烟海的典籍之中。盛紘为他置办的四时新衣——松江细棉的春衫清爽透气,杭绸夏袍飘逸生风,秋日的夹棉直裰厚实保暖,冬日的锦缎裘衣华贵御寒——他皆坦然穿着。腰间那枚温润的羊脂玉环,也成了他每日必佩之物,提醒着他身份的改变与肩负的责任。盛府提供的笔墨纸砚皆是上品,三餐饮食精细可口,更有仆役小心伺候,确保他心无旁骛,专心备考。这份周全,让陈升之心中感念,更化作一股沉静的力量。他不再去想典当殆尽的祖田,不再去想退婚的羞辱,眼中只剩下书卷上的墨字与胸中激荡的抱负。偶尔夜深人静,抚摸着光滑的玉环,他会想起那日徐氏掷地有声的话语——“盛家要的是顶天立地的姑爷,是并肩前行的同道中人”——一股暖流便会在胸中激荡,驱散所有杂念,唯余破釜沉舟的锐气。
与陈升之在书斋中沉淀积累不同,宋江甫一入府,便如一滴滚油落入了平静的水面,迅速而高效地搅动起盛府内外的暗流。盛紘对他的安排极为明确:总管盛府一切外事,并执掌所有不便宣之于口的“暗事”。这既是信任,亦是考验。
盛紘深知“财散人聚”的道理,对宋江的用度从不吝啬。大笔的银钱流水般拨付过去,用于打点、招揽、探听消息。宋江果然不负所望,他行事周密,手段圆融,既有江湖草莽的义气豪爽,又不乏官场中人的审时度势。凭借盛家提供的雄厚财力与自身过人的手腕,他很快便在汴京乃至更广阔的江湖绿林中闯出了赫赫声名。他仗义疏财,急人所难,扶危济困,一手“呼保义”的名号响彻四方,道上兄弟无不敬服;另一手“及时雨”的绰号更是深入人心,凡遇困厄求到他门下的,总能得到恰到好处的援手,解其燃眉之急。一人双名号,黑白两道通吃,宋江俨然成了汴京城地下世界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
名声既起,忠义之士自然闻风来投。三教九流,贩夫走卒,乃至一些郁郁不得志的江湖好手、落魄武官,见到这位盛府新晋的大管事,无不恭敬地抱拳唤一声“宋哥哥”。宋江精于识人,从中筛选出一些身家清白、武艺不俗且重信守诺的可靠之人,或明或暗地引入盛府体系。一部分充作护院,大大增强了府邸的防卫力量;另一部分则被安插在盛家位于汴京各处的产业中,充当伙计、车夫、门房,甚至不起眼的洒扫仆役。这些暗线,如同盛紘悄然布下的无数只眼睛和耳朵,严密地监控着府内外的风吹草动,尤其是那些惯于逢高踩低、搬弄是非的下人,一举一动皆在掌控之中。盛府这潭水,表面依旧平静雍容,内里却已被宋江梳理得脉络清晰,暗藏机锋。
盛紘本人,则并未如陈升之那般闭门苦读,也非如宋江那般专注于经营暗面势力。他选择了第三条路——深入汴京的市井繁华,亲身丈量这座即将成为他权力舞台的帝都。他需要了解这里的每一寸肌理,摸清潜藏在水面之下的规则与暗礁。
他换上寻常富家公子的服饰,带着几个精干且不起眼的随从(其中不乏宋江新招揽的好手),如同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年轻商人,流连于汴京的各个角落。东市的绸缎庄、西市的骡马行、南城的瓦舍勾栏、北城的漕运码头……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看似随意地闲逛,与掌柜攀谈,向伙计打听,甚至亲自翻看一些铺面的流水账册(当然是以“考察合作”的名义),实则是在进行一场深入的社会调研。他在评估各类产业的利润空间、运作模式、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关系,更在不动声色地“探水深”——哪些行当被勋贵垄断?哪些领域有清流背景?哪些又与宫里的宦官或外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汴京城这张巨大的利益网络,正被他一点点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在这张网络里,王家无疑是一个重要的节点。盛紘特意吩咐宋江,着人密切留意着王家在京城的府宅动静。他的目标很明确:王家两位待字闺中的小姐。未来的妻子人选,他必须亲眼看看。
高门贵女,深居简出是常态。并非全因礼教束缚(此世道对官宦良家女子的约束相对宽松),更多是因为府邸本身便是广阔天地,亭台楼阁,花园水榭,足够她们消遣。即便出门,也多是乘坐严实的马车,仆从环绕,外人难窥真容。尘土飞扬的街市,并非她们钟爱的去处。
王家大小姐王若与,倒是个例外。她似乎颇爱风雅,尤其喜欢出现在一些才子云集的诗会、文社附近,或是在临街的酒楼雅间“偶遇”那些声名鹊起的俊美公子。盛紘曾隔着人群,远远地观察过她几次。此女生得确实妩媚靓丽,身段窈窕,行止间刻意维持着大家闺秀的端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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