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立儿童医院的走廊弥漫着双氧水的刺鼻气味，顾沉舟抱着朵朵穿过拥挤的候诊区，小女孩的助听器指示灯因环境噪音频繁闪烁蓝光。他本能地侧身挡住右侧诊室传来的哭喊，掌心轻捂朵朵左耳——这个防护姿势让苏晚脚步微滞，两年前孕检时，他也曾这样为她隔开电梯里的烟味。
“23号顾朵朵！”护士的喊声穿透嘈杂。诊室内，张主任的银边眼镜滑到鼻尖：“爸爸终于露面了？”听诊器贴上朵朵胸口时，孩子突然抓住顾沉舟的食指，在他虎口画圈——那是“害怕”的朵朵语。
墙壁挂满听力图谱，最新那张高频区曲线暴跌如悬崖。苏晚递上记录本，页脚蜷曲处画满哭泣的耳朵。“最近总说‘声音长刺’。”她指尖点着某页的暴雨图标，“雷雨天要把助听器泡在蜂蜜罐里。”
顾沉舟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分明是频段失衡引发的听觉过敏，他竟让女儿忍受了三个月。
“人工耳蜗植入不能再拖了。”张主任敲击CT片，“但朵朵的内耳结构像打碎的蝴蝶标本——”荧光灯下，耳蜗三维图显出诡异的扭曲，某处阴影宛若折翼，“传统手术成功率不足四成。”
苏晚的无名指抠进掌心戒痕。顾沉舟瞥见她钱包里露出的当票边缘，赎回期限的红色印章像未愈的伤口。
“如果使用纳米导管呢？”他调出平板里的三维模型，“声科医疗机器人可完成0.05毫米级操作。”旋转的机械臂影像倒映在CT片上，精准包裹住耳蜗的残缺处。
诊室骤然死寂。张主任的钢笔“啪嗒”滚落：“你们...研发成功了？”
“动物实验存活率百分之百。”顾沉舟的视线锁住苏晚，“朵朵会是首位人类受试者。”
苏晚踉跄扶住桌沿，体检单从包里滑出。顾沉舟俯身时呼吸骤停——患者姓名栏赫然写着“苏晚”，诊断结论“双侧高频神经性耳聋”。
“什么时候的事？”他攥紧化验单，泛黄的纸页印着半年前的日期。
“朵朵确诊遗传源那天。”苏晚惨笑，“医生说我们母女像配套的残次品。”
CT室的门在此刻开启。朵朵抗拒地踢打检查床，护士举着巧克力哄劝。顾沉舟突然单膝跪地，将平板转向女儿：“看，爸爸把雷声变成草莓了。”声波随着他的话语扭曲膨胀，最终化作饱满的红莓图案。
“要...要大的！”朵朵指着飙升至8000赫兹的波峰。顾沉舟快速敲击键盘，尖锐的噪音在屏幕里坍缩成圆润浆果。孩子破涕为笑，主动含住造影剂。
观察窗外的苏晚捂住嘴。两年前他熬夜调试助听器参数时，屏幕也常出现草莓图标——那是她设定的完成信号。
“妈妈哭哭。”朵朵突然拍打玻璃，造影剂顺着下巴滴在顾沉舟的西装上。他顺势握住女儿的小手按向自己喉结：“数数这里跳几下？”声带震动的频率让朵朵睁大眼，突然用手语比划：“和蜂蜜罐一样甜！”
张主任的叹息惊醒三人：“苏小姐的耳聋进展太快，常规手术已无效。”他指向CT片某处，“但若用纳米机器人同时修复母女俩的耳蜗...”
“风险呢？”顾沉舟打断。
“神经网络可能永久错联。”张主任沉重道，“最坏情况，她们会听见彼此的心跳。”
暴雨突至，水流在玻璃幕墙爬行如泪痕。朵朵的检查报告飘落在地，背面露出蜡笔涂鸦：大耳朵妈妈牵着戴助听器的小熊，天空飘满草莓状的雨滴。
顾沉舟弯腰拾起，发现涂鸦角落写着“WD”——两年前他刻在求婚戒指内的字母。而此刻，苏晚正对着窗外的雨幕比划手语，食指轻点太阳穴再挥向远方。那是朵朵教的“爸爸回家”手势。
“明天启动手术方案。”顾沉舟将涂鸦塞进胸袋，草莓酱的污渍在报告上洇开，“所有责任我承担。”
电子屏跳出他的航班信息：纽约18：00。苏晚眼底的光倏然熄灭。
“并购案签字而已。”他扯下领带缠住朵朵的玩具熊，“手术前一定回来。”
孩子突然将退烧贴拍在他手机屏上，那是纳斯达克之夜的纪念品。湿黏的胶体逐渐覆盖股价曲线，如同封印了另一个世界。
雨声中，顾沉舟的加密邮箱弹出新信息：“董事会已获知私生女事件，要求您立即返美说明。”他按下关机键，屏幕最后的反光里，苏晚正将当票撕成碎片。纸屑飘落时像一群垂死的白蝶，覆盖住CT片上那只残缺的耳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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