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木门被风拍得哐当响,狗娃的膝盖陷进炭灰里,指尖触到那团焦黑的东西时,整个人突然僵住。
他蹲下去,用冻得发红的指甲抠开覆着灰烬的布片——露出半截褪色的蓝布,上面歪歪扭扭绣着朵小红花。
“小...小妮子...”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抽噎,布娃娃的头已经烧没了,只剩一只绣着黑葡萄眼睛的布手,还保持着往他衣兜里塞野枣的姿势。
林燕的皮靴碾过地上的碎瓦,在他身后蹲下。
她的手指抚过布娃娃焦黑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上个月她非说要跟我学打枪,我嫌她手小,让她再长两年。”她从腰间解下那支缴获的南部十四式,枪柄还带着她体温的余温,“现在教你,来得及吗?”
狗娃抬起脸,睫毛上沾着炭灰,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没接枪,反而攥紧了布娃娃残肢,指节发白:“我要跟你们走。”
陈锋站在破庙门口,风卷着雪灌进来,吹得他军大衣下摆猎猎作响。
他望着墙根那堆烧剩的木柴——三天前他还在这里教狗娃用湿柴生火,小妮子蹲在旁边,把冻红的手往狗娃脖子里钻。
“我不是带你去送死。”他走过去,蹲下来与狗娃平视。
这个月他见惯了孩子的眼泪,但此刻狗娃眼里的泪早被北风抽干,只剩两簇火苗,“我要带你建一支队伍——专杀汉奸,专炸鬼子,专救像东沟这样的中国人。”
他从怀里摸出枚黄铜印章,是三天前夜袭日军联队部时,从大佐胸口扯下来的。
印章上还沾着干涸的血,在火光下泛着暗红:“从今天起,我们叫’幽灵队‘。
不挂旗,但人人知我们存在;不称王,但鬼子闻风丧胆。“
林燕突然笑了,那笑容比雪还冷。
她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照片,边角已经磨得起毛,是个穿粗布短打的中年男人,腰间别着把锈迹斑斑的驳壳枪。“我爹走的时候,连块裹尸布都没有。”她划亮火柴,照片在火苗里蜷成黑蝴蝶,“今天我们替他立一面旗。”
灰烬被风卷出庙门,混着雪粒往东边飘去——那里是东沟村的方向。
行动前夜的雪停了,月光像层白霜覆在山梁上。
狗娃把冻得发木的脸贴在伪军哨所的砖墙上,耳朵紧贴门缝。
里面传来打麻将的吆喝声,还有班长骂骂咧咧:“他娘的,上边说今晚上换口令,防那个幽灵。”
他摸了摸怀里的小本子——那是林燕教他的“听声辨位”,每个伪军的脚步声他都记在心里。
等那个大舌头的哨兵晃出来撒尿时,他像只狸猫似的窜过去,用沾了蒙汗药的布捂住对方口鼻。
“明日口令?”他扯下哨兵的棉帽,扣在自己头上,声音压得粗哑。
“燕...飞燕归巢。”哨兵迷迷糊糊说完,瘫软下去。
狗娃的手指在裤兜里捏紧那截布娃娃,转身往回跑。
他不知道,哨所里的班长刚摸了张红中,突然一拍桌子:“飞燕归巢?
这不是半年前那支游击队的暗号吗?“
同一时刻,陈锋和林燕猫在宣传站外的青纱帐里。
林燕的狙击枪架在树杈上,准星里套着岗楼的探照灯。“三个巡逻队,间隔七分钟。”她的声音像块冰,“右边那个机枪手是生手,换弹夹要八秒。”
陈锋的瞳孔微微收缩,动态视界里,巡逻兵皮靴碾过雪地的轨迹清晰如线。
他摸出腰间的弩弓,弦上的三棱箭泛着冷光——这是他用日军刺刀磨的,淬了点从山里采的草乌汁。
“走。”他轻声说,身影融进阴影里。
第一声惨叫被北风卷走时,哨兵还在打盹。
陈锋的弩箭从后颈穿入,那哨兵连哼都没哼,直挺挺栽进雪堆。
第二个哨兵刚转过墙角,就看见道黑影闪来,脖子一凉——是林燕的匕首,抹喉的手法比切豆腐还利落。
“警报!”主屋突然亮起灯,伪军班长举着枪冲出来,枪栓拉动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刺耳。
“砰——”
林燕的枪响了。
子弹从三百米外穿窗而入,精准洞穿班长的眉心。
血花溅在墙上,把“大东亚共荣”的标语染成猩红。
陈锋踹开主屋门,刺刀寒光一闪,挑断了房梁上的绳索。
那面绣着太阳的军旗“哗啦”落地,他扯住旗角,拖到院子里。
东沟村的血坑还没冻实,暗红的液体结着薄冰。
陈锋把军旗按进血里,冰水浸透他的棉手套,却烫得他掌心发疼。“东沟的老周头,小妮子,还有二十七个乡亲。”他对着军旗低喝,“这是你们的名字。”
黎明前的鹰嘴崖像把插向天空的刀,陈锋踩着冰棱爬上崖顶,林燕在下面托着旗杆,狗娃抱着染血的军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