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灯影里的哑巴挑夫

晨雾像浸了血的棉絮,糊在南京中华门城楼上。

陈锋裹着的破灰布衫被露水浸透,左腿的临时夹板硌得胫骨生疼——昨夜在教堂外与王铁柱缠斗时,他被伪军砸断了腓骨,此刻每挪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钉钉上。

但他腰板挺得笔直,肩挑的两捆旧棉絮压得扁担吱呀响,那是他花三个馒头从城外流民手里换的,棉絮里塞着老赵留下的锈菜刀、半盒火柴,还有从王铁柱尸体上摸来的半张日军布防草图。

“下一个!”伪军翻译的铜锣敲得人心发颤。

城门口的日军哨兵端着三八大盖,刺刀尖挑开他肩头的棉絮,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

陈锋喉咙里滚出“嗬嗬”的哑声,手指抖着指向自己耳朵,又朝前方夫子庙方向比划——他三天前就咬破了舌尖,现在说话必定漏风带血,装聋作哑是最安全的伪装。

“哑巴?”伪军翻译用枪托戳他胸口,“挑夫证呢?”

陈锋慌忙从怀里摸出块破布,上面歪歪扭扭盖着个“难民救济所”的红印——那是昨夜在破庙,他用锅底灰混着鸡血拓的。

日军哨兵瞥了眼,刺刀“当啷”收回枪套。

陈锋弯腰拾棉絮时,余光扫过墙角——穿补丁裤的小乞儿正啃着树皮,脏得看不出眉眼的脸突然抬起来,黑溜溜的眼珠像两颗淬了毒的石子。

“这哑巴眼神不对。”小豆子把最后半块树皮塞进嘴里,喉结滚动着咽下。

他在南京城讨活三年,见过真聋子的眼神,像潭死水;可这哑巴的眼睛太亮了,亮得像他爹被日军砍头前,从刑场草堆里摸出的那把短刀。

他蹭着墙根挪到砖堆后,等哑巴被放行入城,立刻猫着腰跟了上去,保持五十步外——这是他在日军巡逻队枪口下练出的距离,太近容易被发现,太远容易跟丢。

城内的街巷比城外坟场还静。

贡院门前倒着个断臂书生,染血的《论语》摊开在青石板上,“大道之行也”几个字被踩得模糊;井台边堆着三具孩童尸首,最小的那个还攥着半块糖人,日军却把他们的头颅剜出来,当基座挂起红灯笼——所谓“灯会祭”,不过是拿中国人的骨头搭戏台。

陈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那是“动态视界”启动的征兆。

视野突然清晰得可怕:灯笼与灯笼之间的阴影里,两个日军巡逻兵的皮靴声由远及近,换岗间隔分毫不差七分钟;药铺后巷的青砖墙有半块砖颜色发浅,那是岗哨盲区;学堂断墙下的青苔被踩过三次,最后一次是三小时前——有便衣探子刚来过。

他故意被青石板绊了个踉跄,棉絮“哗啦”散落一地。

弯腰拾捡时,他的指尖在墙根快速抹过,棉絮灰混着露水,在砖缝里留下五道细痕——这是他与老周约定的暗号,标记伪政府档案室外墙的通风口位置。

“抢啦!”一声尖啸划破死寂。

小豆子像条滑不溜秋的泥鳅,抓起一捆棉絮就往巷子里钻。

陈锋没追,只盯着那道影子——孩子跑动时脚步极稳,落脚处避开所有松动的砖块,分明是在枪林弹雨里练过的本事。

他摸了摸怀里的菜刀,刀柄上还凝着王铁柱的血,突然笑了——这城里的老鼠,或许能养成猎鹰。

夜幕降临时,夫子庙的灯火亮得刺眼。

日军用刺刀赶着百姓提灯游行,每盏红灯笼下都悬着颗人头,脖颈处的血线滴在青石板上,串成歪歪扭扭的红绳。

老儒生跪在文庙台阶上,白发被血粘成缕,他突然扯开衣襟,往身上泼了半壶菜油:“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火光亮起的刹那,陈锋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杀气锁定”像根烧红的针,直扎进他太阳穴——百米外的钟楼窗口,穿墨绿军装的日军少佐正举着相机,嘴角咧到耳根,快门声“咔嚓”脆得像咬碎人骨。

是宫本一树。

陈锋在王铁柱的记忆碎片里见过这张脸,那个策划“灯会祭”的文化刽子手,此刻正用镜头记录他的“艺术品”。

他的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从伪军尸体上顺来的驳壳枪,保险已经打开。

但下一秒,他的指甲掐进掌心的旧伤,疼得额头冒汗:现在杀了宫本,城内外线全得断,那些藏在档案柜里的罪证,永远见不得天日。

他转身混入抬尸队,竹担架上的尸体还在渗血。

经过档案室后墙时,他故意踉跄,鞋底碾过墙根的新土——泥土松得反常,明显是近期被挖开过。

地道?

他低头整理担架绳,指尖在墙缝里抠下块土,凑到鼻端——有股腐木味,混着点生石灰,应该通向城外乱葬岗。

子时的棺材铺飘着檀香。

老周掀开地窖暗门时,门框上的铜铃轻响,那是他与同盟会旧部约定的暗号。“城西墓道能通六处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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