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谁在咬狗
寒夜如刀,割在函谷关外那间坍了半边的马厩上。
风从墙缝里钻进来,像蛇一样贴着地面游走,舔过赵长生的脚踝,又爬上他的脊背。
他蜷在角落,身上裹着一张破毡,边缘焦黑,不知是哪场火里抢出来的。
鼻血早已止不住,顺着人中滑下,在衣襟上凝成一片片黑痂,像干涸的墨迹。
他颤抖着从怀中摸出那个小布包——吴盈盈亲手缝的,角上绣着一粒小小的辣椒。
药粉倒在掌心,灰白泛青,带着一股刺鼻的苦味。
他仰头吞下,喉间一阵灼痛,仿佛有火在烧。
药效来得极慢,可他知道,这药不是治伤的,是压魂的。
金手指在体内翻搅,像一头被锁链捆住的野兽,每一次挣扎都撕扯他的神识。
老耿死前那一幕再度浮现:血糊了半张脸,嘴唇却还在动,三个字——“卫离……假降……”像钉子,一根根钉进他的颅骨。
赵长生猛地睁眼,瞳孔缩成针尖。
卫离没叛!他是诈降!
那一夜陶窑火光冲天,卫离被捆着押出城门,哭喊求饶,所有人都信了。
可若他是秦谍,又怎会连自己人都骗?
除非……他要掩护真正的叛徒——一个藏得更深、更静、更冷的人。
而这个人,就在影犬之中。
赵长生靠在土墙上,喘息粗重。
他知道,现在不能回新郑,也不能藏。
他必须让申屠烈自己去怀疑,去撕开那层铁板似的信任。
疑心,是最慢的毒,也是最烈的火。
与此同时,新郑西市,废墟之上。
贾掌柜蹲在焦木堆里,袖口沾灰,脸上抹着烟尘,活脱一个被战火殃及的倒霉商人。
他手中捏着一本泛黄账册,封皮写着《影犬月例支取录》,纸页边缘霉斑斑驳,墨迹深浅不一,连装订线都用的是司寇府旧档才有的麻绳。
这是赵长生三日前交给他的,说:“你只要把它‘丢’在这里,别的,不必管。”
他没问为什么,也不敢问。
丁字级细作的命,风一吹就散。
但他知道,这本册子,会烧起来。
他故意在翻找“遗物”时将册子滑落,又“惊觉”般回头,却装作未见,匆匆离去。
身后,一名衙役正拎着扫帚走近。
次日清晨,申屠烈站在司寇府大堂,手中正是那本账册。
他一页页翻过,眉头越锁越紧。
影犬经费本由他亲批,每月发放皆有记录,可这册子上竟详列墨七私扣线银、克扣新人刀资、挪用巡夜补贴等条目,每一笔都写得煞有其事。
更令他震怒的是,夹层中竟藏有一张“补银条”,墨迹未干,落款赫然是墨七亲笔签名!
“荒谬!”申屠烈一掌拍在案上,震得铜砚跳起,“墨七!你竟敢监守自盗!”
墨七跪在堂下,脸色惨白:“大人明鉴!我确曾调银安抚手下,因上月两名兄弟战死,家属无依……但我分文未取!账目皆可查!”
“可查?”申屠烈冷笑,将账册掷于他面,“那你解释,这签名从何而来?这霉斑、这纸色,连我司寇府老档房都难仿得如此逼真——若非你亲笔所书,谁还能冒用你的印信?”
墨七哑口无言。
他知道,有人在仿他笔迹,可偏偏,这笔迹与他醉酒时所书极为相似。
而那银两调动,虽出于义,却未报备——这便成了把柄。
申屠烈拂袖:“削半俸,即日起影犬经费由副主簿直管,你……再无权过问。”
墨七低头退出,背影僵硬如铁。
他不知道的是,堂后帷帐微动,一道细线悄然收回,末端陶环轻晃,刻着“子丑”二字。
三日后,原陶窑营地。
月光斜照,营地中央十余根旧木桩静静矗立,桩身布满刀痕,是新人练刀所留。
风过处,草叶轻响,巡哨换岗的影犬脚步渐远。
一道黑影贴地而行,如夜雾般无声靠近。
赵长生强撑病体,指尖蘸着孟屠子临死前留下的血,在三根木桩背面刻下秦篆短句——
“尔主噬犬,尔犬噬谁?”
字极浅,非月光斜照不可见。
他又从怀中取出一枚残破陶环,边缘染血,正是孟屠子生前佩戴之物。
他将其挂在中央木桩顶端,轻轻一推。
陶环晃动,像招魂的铃。
他退入黑暗,呼吸急促,冷汗浸透衣衫。
他知道,自己已不能再撑太久。
可这一局,只差最后一点火。
次日清晨,赤面郎照例巡场。他目光扫过木桩,忽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