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和的话语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朱七九和朱重八心中掀起滔天巨浪。红巾军起义、天下大乱、攻州破府……这些遥远而血腥的词汇，裹着硝烟与变革的气息，粗暴地撞开了皇觉寺试图隔绝尘世的山门，将清苦的宁静撕得粉碎。

朱重八呆呆地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攥着那个装着硬饼的布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布包是乱世里唯一的浮木。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却又像穿透了土层，看到了远方烽火连天的景象。震惊、恐惧、茫然，还有一丝被苦难深深压抑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躁动，在他年轻的脸上交织变幻，像乌云里偶尔闪过的雷光。

朱七九同样心神激荡，却多了几分历史尘埃落定的沉重——他早知道乱世将至，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猝不及防。皇觉寺这圈低矮的土墙，真能挡住外面的刀兵与烽火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汤和看着两人的反应，嘴角先是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随即慢慢扩大，露出几分带着野性的笑意。他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下巴，指腹蹭过胡茬，眼神里闪着兴奋的光——显然很满意自己带来的消息造成的冲击。他上前一步，肩膀微微下沉，重重拍在朱重八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朱重八踉跄了一下，语气却带着蛊惑般的急切：“重八！别犹豫了！这破庙有什么好待的？天天干重活还吃不饱，还要看那秃驴的脸色！外面虽乱，可乱世才能出英雄！咱有膀子力气、有胆气，投了红巾军，说不定就能杀出条活路，搏个前程出来！”说这话时，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攥了攥，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提着刀冲锋的模样。

“投红巾……”朱重八无意识地重复着，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眼神却渐渐聚焦，眼底亮起一丝危险的光芒，“可……造反是要杀头的……”

“留在这也是等死！”汤和猛地打断他，眉头拧成一团，语气斩钉截铁，唾沫星子都溅了出来，“饿死、被拉去修河堤累死，跟造反被杀头，哪个更痛快？再说现在红巾军势头正猛，濠州城都被占了！谁杀谁的头还不一定呢！”他说着，伸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个挥刀的动作，粗粝的话语像锤子，敲碎了朱重八最后一丝侥幸。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尖刻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你们三个！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嚼什么蛆？！”

三人同时一惊，猛地回头——只见悟净和尚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槐树下，双手抱在胸前，一脸阴鸷地盯着他们，目光像毒蛇般扫过汤和手里没藏好的布包，又落在朱重八攥紧的手上，眼底满是审视与恶意。

“寺里是清净地，岂容你们喧哗聚众？”悟净和尚一步步逼近，脚下的碎石被踩得“咯吱”响，“还有你！哪来的俗家汉子？带了什么腌臜东西进来？莫不是想勾引寺里僧人破戒？！”他的声音又尖又利，像冰锥扎在人身上。

汤和本就桀骜，又被红巾军的消息激得热血上涌，此刻被悟净当众呵斥，顿时梗起了脖子，下巴微微扬起，眼神里满是不服气：“你这和尚好没道理！俺来看望兄弟，说几句话怎么了？这寺门难道是牢门不成？”他说着，下意识地把布包往身后藏了藏，肩膀绷得紧紧的，像只随时准备反击的豹子。

“兄弟？”悟净和尚嗤笑一声，满是讥讽，“进了寺门就是佛门弟子，哪来的俗家兄弟？我看你就是不怀好意！手里拿的什么？莫不是私带荤腥，想玷污佛门清净？！”说着，他竟直接伸手去抢汤和手里的布包，动作又快又狠。

汤和哪肯让他得手，猛地向后跳了一步，布包被他死死护在怀里，手臂横在胸前，像筑起一道屏障。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额角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怒道：“你干什么？！这是俺娘给俺兄弟救命的干粮！你再动手，俺可不客气了！”说这话时，他的脚微微分开，身体前倾，摆出了一副随时要动手的架势，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溢出来。

“干粮？我看是违禁之物！”悟净和尚不依不饶，又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拿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把你们当贼人扭送官府！”

“送官府”三个字像冰水，瞬间浇灭了三人的火气。如今外面风声鹤唳，元廷对可疑之人宁错杀不放过，真要被扭送官府，尤其是汤和刚说过“投红巾”的“大逆不道”之言，他们三人绝对是死路一条！

朱重八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死死盯着悟净，眼底的光芒一点点变冷。汤和也意识到了严重性，脸上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焦躁，他的拳头依旧攥着，指节泛白，却没再往前冲——他不怕自己出事，却怕连累朱重八和朱七九，只能咬牙忍着，胸口剧烈起伏。

朱七九的心脏狂跳，脑子飞速转动：不能硬刚，只能示弱！他猛地向前一步，挡在朱重八和汤和身前，对着悟净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极低，声音因急切和恐惧而带着哭腔：“悟净大师傅息怒！都是我们的错！不该在寺内喧哗，不该私会朋友！汤大哥只是来看望我们，绝无恶意！这干粮也只是寻常麸皮饼子，没有荤腥，更不敢玷污佛门！求您宽宏大量，我们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