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这台庞大而精密的工业机器，今天却因为一份来自公安局的内部通报，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贾东旭的全盘招供，其内容之详尽，态度之决绝，宛如一枚投入深潭的鱼雷，掀起的暗流从审讯室一路奔涌，最终在厂长办公室里引爆了滔天巨浪。

杨厂长的办公室里，空气压抑得宛如凝固的铅块。

保卫科科长站在那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前，额头上沁着细密的冷汗，声音因紧张而略带干涩，一字一句地汇报着文件上的内容。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杨厂长的神经上。

教唆。

串供。

干扰司法公正。

当这几个词从科长口中吐出，清晰地指向那个平日里被他倚为左膀右臂、被全厂工人尊为楷模的易中海时，杨厂长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动。

他没有暴怒，没有拍案而起。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那双惯于审视全局的眼睛死死盯着桌面上的搪瓷茶杯，杯中碧绿的茶叶缓缓舒展，一如往昔。

可办公室里的温度，却仿佛骤然降到了冰点。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杨厂长的齿缝间挤出，声音不大，却让保卫科长的心脏猛地一缩。

“好啊。”

杨厂长终于抬起了头，他缓缓靠向椅背，双手交叉置于腹前，目光里却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好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工人！”

他重复着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像是从牙缝里碾出来的一般，充满了浓重的讥讽与失望。

“利用厂里对他的信任，利用我杨某人对他的器重，公然包庇纵容！这也就罢了，他还敢把手伸到公安局去！”

“他想干什么？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这轧钢厂是他易家的一言堂吗！”

怒火终于压抑不住，杨厂长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搪瓷茶杯应声跳起，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手，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被背叛的愤怒烧得双目赤红。

易中海，这不仅仅是犯错，这是在动摇轧钢厂的根基，是在挑战国家法律的威严！

这种人，这种潜藏在工人队伍里的害群之马，绝不能留！

“通知下去！”

杨厂长霍然起身，声音斩钉截铁，不带一丝一毫的转圜余地。

“立刻撤销易中海八级钳工技术带头人的一切职务！”

“暂停他所有劳模待遇！包括特殊津贴和供应！”

“全厂范围，点名通报批评！”

“让他，立刻，给我写一份一万字的深刻检查交上来！一个字都不能少！”

这一连串的命令，如同四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易中海的脸上。

没有开除，却比开除更狠毒。

对于视名声和地位如生命的易中海而言，这等于将他毕生积累的荣耀、尊严和脸面，当着全厂数千职工的面，一片一片地撕下来，再狠狠地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命令下达得快，执行得更快。

不过十几分钟，厂区内高悬的广播喇叭里，就传出了那冰冷而不带任何感情的通报声。

刺耳的电流声过后，播音员清晰的声音，穿透了机器的轰鸣，传遍了轧钢厂的每一个车间，每一个角落，也随着下班的人潮，如瘟疫般传回了南锣鼓巷九十五号院。

易中海，在厂里彻底失势！

他那张用“德高望重”糊起来的金字招牌，被厂领导亲手砸了个稀巴烂！

名声扫地！

……

贾家。

西厢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和挥之不去的霉味。

刚刚从医院被接回来的贾张氏，正有气无力地靠在炕头。

当院子里传来的喧哗，以及邻居们口中那份关于易中海的广播通报，一字不落地钻进她的耳朵里时，她那双本就浑浊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最后的光彩。

秦淮茹站在一旁，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米粥，手腕却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滚烫的粥汤洒在手背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靠山……

她们家最大的，也是最后的靠山……

倒了！

“完了……”

贾张氏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倒在炕上。

“全完了……”

她双眼发直，瞳孔涣散，只是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里充满了末日降临般的绝望。

秦淮茹更是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变得冰冷僵硬。

她比贾张氏想得更深，更远。

易中海的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