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指尖还抵在地铁票的磁条上，那行“你本不该记得”像烙铁般灼烧着神经。下一瞬，空气扭曲，镜面崩裂的碎片尚未落地，一股巨力已将他掀翻。后背撞上金属舱壁，冷意瞬间穿透夹克。舱门闭合，液压锁发出沉闷的咬合声，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

冷冻液从四壁喷出，呈雾状弥漫，未结冰，却带着刺骨寒意。他蜷缩身体，左手疤痕在舱壁上反复摩擦，金属刮过皮肉，留下浅痕。痛感清晰，意识未沉。他知道这装置不是终点——前几次轮回里，类似的舱体曾三次将他拖入记忆重置程序。那时他挣扎，抵抗，最终被抹去关键片段。这一次，他不再反抗。

全息屏在舱顶亮起，蓝光映照出倒计时：137:59:48。下方滚动文字：“第138次轮回启动，变量注入中。”画面切换，病床上的女人闭目静卧，心电监护仪波形缓慢起伏。陈默瞳孔一缩——那是陈桂兰，脑瘤晚期的模拟场景。系统在复刻第14章的死亡闭环，试图以“自然死亡”规避人为干预判定，完成献祭逻辑闭环。

他咬破右手食指，将血涂在地铁票磁条上。血珠渗入沟槽，票面微微震动，浮现新字迹：“缓冲区可逆”。血型匹配母亲，这是系统无法否认的生物锚点。他低声说：“妈，我这次不改了。”

话音落下，舱外监控视角微动。林雪站在控制台前，手指悬在终止键上方，微微发颤。她穿着档案馆的深灰制服，袖口露出一截纹身——T-7-08，编号边缘缠绕着藤蔓状编码。她没抬头，但呼吸节奏变了。

陈默盯着她的侧影。过去三个月，她总在午夜独自上传数据包，拒绝AI归档辅助。她说记忆需要“人工温度”。现在他明白了，她是被植入的节点，一道防火墙。系统用她的身份封存“理想线”信息，防止异常体接触真相。

“林雪。”他声音平稳，“T-7-08不是清除编号，是情感采样批次。”

她的手指猛然收紧，指节发白。全息屏上的倒计时卡在137:58:21，数据流停滞两秒，随后重新加载。

陈默继续说：“第08批受试者，全部死于临终关怀病房。你们采集她们最后七十二小时的情绪波动，用来校准时间锚点。你记得，对不对？你不是叛徒，你是被锁住的人。”

林雪猛地抬头，瞳孔短暂失焦，像是信号干扰下的画面抖动。她嘴唇微动，却未出声。终止键依旧未按。

冷冻液停止喷射，舱内温度稳定在零上五度。空气流通，氧气充足。这不是杀戮装置，是缓冲区——系统用来驯化异常体的过渡空间。它需要确认宿主已接受重置指令，才会释放。陈默闭上眼，放缓呼吸，心跳降至每分钟五十次。他在模拟“已驯化”状态。

全息屏切换画面：陈光被固定在镜面通道的终端架上，后颈连接六指机械臂，能量读数持续上升。倒计时重新跳动：137:57:10。

舱门突然解锁，液压回撤。一道身影撞开舱门，是陈光。他满脸是汗，右手握着一根断裂的金属管，砸向舱体外壁。他喘着气，目光扫过舱内，却僵住了。

十几个“陈默”静立其中。

他们穿着相同的旧灰夹克，站姿一致，眼神空洞。最前方的那个，左手掌心有疤痕，但皮肤灰败，像是长期缺氧。他们没有呼吸起伏，也没有心跳反馈，像被冻结在不同时间节点的残影。

陈默从复制体群中走出，脚步轻缓。他扯下自己夹克的第二颗纽扣，塞进陈光掌心。

“它们是缓冲区的残影。”他说，“每次轮回失败，系统会存档一个意识体。这个——”他指向最前方的复制体，“是我第三次重启时的‘我’。他已经忘了母亲长什么样。”

陈光低头看着纽扣，指腹摩挲边缘磨损的痕迹。他知道这是真的——陈默从不换夹克，纽扣掉了就用旧的补。

“你得离开。”陈默说，“林雪撑不了太久。”

“那你呢？”

“我得留在缓冲区内部，干扰轮回启动序列。”他抬起地铁票，“票能同步时间层，我能拖住它。”

陈光摇头：“上次你说完这话，我就再也找不到你。”

“这次不一样。”陈默指向林雪，“她不是敌人。她是钥匙。你只要让她听见‘临终母爱’这四个字，她就会停顿。那是系统指令的冲突点。”

陈光后退一步，握紧金属管。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静立的复制体，每一个都像陈默，又都不是。他忽然开口：“如果……有一个‘你’说他是真的，我怎么分？”

陈默沉默两秒，将地铁票翻面，露出背面反复摩挲出的凹痕——那是母亲名字的笔画印记。

“问它。”他说，“哪个‘我’还记得这张票是从她病床前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