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一过,天总算凉了些。明玥那幅兰草图绣得越发精细,兰叶的脉络用银线勾边,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连刘嬷嬷都赞“这手艺能比得上宫里的绣娘了”。
这日午后,她正坐在廊下绣最后一片花瓣,青禾匆匆从外面回来,手里捧着个锦盒:“大小姐,这是柳姨娘让人送来的,说是给您的新绣线。”
锦盒打开,里面是十二色蜀锦线,色泽鲜亮,摸起来滑腻顺手,确是上等货色。明玥拈起一根宝蓝色的线,指尖刚碰到线头,就觉出不对劲——线轴的木头接口处,似乎被人动过手脚,边缘有些毛糙。
“柳姨娘怎么突然送绣线?”明玥不动声色地把线轴放回盒里,“她院里的云瑶小姐,不是正缺绣嫁妆的料子吗?”
青禾挠挠头:“听送东西的丫鬟说,是云瑶小姐挑剩下的,姨娘瞧着颜色配您的兰草正好,就给您送来了。”
明玥“哦”了一声,让青禾把锦盒收进柜里。待青禾走开,她重新取出那根宝蓝色线轴,用银簪轻轻撬开接口——里面竟藏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用炭笔写着一行字:“沈府镖师今夜过府,带密信入书房”。
指尖猛地收紧,银簪差点戳到掌心。沈府?皇商沈家?他们与苏府虽有往来,却从无深夜递密信的道理,更何况是通过柳姨娘的手,把消息藏在绣线里传给自己?
是试探?还是真有其事?
明玥迅速把纸条揉成粉末,混进香炉的灰烬里,又将线轴复原,放回锦盒。她走到窗边,望着汀兰院的方向,柳姨娘这步棋走得蹊跷——若真是密信,为何要告诉她?若只是试探,又何必用这么冒险的方式?
傍晚请安,柳姨娘见了她,笑得格外温和:“明玥的兰草快绣完了吧?我那十二色线还合用吗?云瑶说宝蓝色最配兰花瓣,你试试?”
明玥垂首谢道:“多谢姨娘费心,线很好用,只是女儿手艺粗,怕是糟蹋了好东西。”
柳姨娘眼波一转,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夜里风大,静云院偏僻,大小姐早些歇着,别像前几日那样,三更半夜还在院里走动。”
这话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明玥心头一凛——看来柳姨娘知道她昨夜曾去过后院,怕是早就派人盯着自己了。
回到静云院,明玥让青禾早早锁了院门,自己则坐在灯下,对着那幅兰草图出神。绣绷上的兰花栩栩如生,可她眼里看到的,却是柳姨娘那句“沈府镖师”的暗语。
若置之不理,万一真是要事,错过了恐会连累苏府;可若当真去了,又怕落入柳姨娘的圈套——她若在书房外被人撞见,柳姨娘再添油加醋说她“深夜窥伺老爷公务”,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正犹豫间,院墙外突然传来几声猫叫,一长两短,很有规律。明玥认得这是阿吉的暗号——她前几日让他盯着锦绣阁的钱老歪,难不成有了新动静?
她悄悄打开后角门,阿吉猫着腰钻进来,手里拿着块撕碎的布料:“大小姐,这是从钱老歪的地窖里摸出来的,上面有字。”
布料是深蓝色杭绸,边角绣着半个“沈”字,下面用墨笔写着“初三,漕运”。初三?正是明日。漕运?沈家做皇商生意,常走漕运,难不成与这密信有关?
两件事突然对上了。柳姨娘的纸条,阿吉的布料,都指向沈府和深夜的动作。
明玥深吸一口气,对阿吉道:“你再去盯着沈府的镖师,看他们今夜是不是真来苏府,从哪个门进。”又从匣子里取出一锭碎银递给他,“小心些,别被人发现。”
阿吉接了银子,点头应下,转眼就消失在夜色里。
回到屋里,明玥重新拿起绣绷,宝蓝色的线穿过针孔,落在兰花瓣的边缘。她突然想起柳姨娘说的“宝蓝色最配兰花瓣”,原来这颜色,是早就算好的——兰草绣成之日,便是她收到消息之时。
绣绷上的兰花,仿佛突然多了双眼睛,在灯下幽幽地看着她。今夜,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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