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晚风拂过客栈的庭院，带起一阵花草的微香。几人围着石桌，桌上残羹冷炙，显然酒足饭饱，正到了闲聊扯淡的时候。

“我说剑心啊，”张楚岚剔着牙，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这不行啊。跟姑娘家说话，你怎么跟审问犯人似的？一问一答，中间连个喘气的空都不留。”

“就是，”蔷薇抱臂靠在柱子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人家姑娘跟你聊天气，你跟人家分析大气环流。人家夸你衣服好看，你跟人家讲布料的经纬密度。你是想找个道侣，还是想收个徒弟传授格物之学？”

沈剑心一脸茫然，手里还捏着个啃了一半的馒头：“我说错了吗？求知是好事啊。”

一旁的涂山容容眯着眼，嘴角挂着那万年不变的浅笑，轻轻摇着团扇：“沈公子，女孩子的心思，可不是写在书本上的道理。有时候，她们说的，并非是字面上的意思。”

连一向温文尔雅的楚留香都忍不住轻咳一声，端起酒杯，以袖掩口，遮住那快要绷不住的笑意：“剑心老弟，你这……过于实诚了。风花雪月，讲究的是个意境，你却总能一拳打碎所有意境。”

“我……”沈剑心张了张嘴，感觉自己像是被三堂会审的犯人，百口莫辩。他确实不懂，为什么实话实说会是这个结果。他回想白天和那位女侠的对话，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真诚，怎么就成了这副光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沈剑心数落得头都抬不起来。他那点可怜的自信心，在众人的口诛笔伐下，碎得跟地上的瓜子壳似的。他终于受不了了，猛地站起身，把馒头往桌上一拍。

“够了！我学！我去学还不行吗！”

说完，他气冲冲地跑出了院子，留下身后一群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的人。

沈剑心在镇子的大街上闷头乱走，夜风吹着他有些发热的脸。他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不就是跟姑娘聊天吗？怎么比打退一个门派的刺客还难？

正当他愁肠百结之际，眼角余光瞥见街角书斋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就着烛光摇头晃脑地读书。是王秀才。

沈剑心脑中灵光一现。对啊！秀才！读书人，懂的道理肯定多！这男女之事，书中必然也有记载！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书斋。

“王兄！王兄救我！”

王秀才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手里的《论语》都差点掉地上。“沈、沈大侠？你这是……被仇家追杀了？”

“比仇家追杀还严重！”沈剑心一把抓住王秀才的肩膀，神情恳切，“王兄，你读圣贤书，肯定知道怎么才能讨姑娘欢心吧？”

王秀才一听，愣了片刻，随即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一种“你可问对人了”的自得。他清了清嗓子，放下书，故作高深地踱了两步。

“沈大侠，此言差矣。非是讨欢心，而是……引为知己。”他捻着自己那两撇小胡子，“此道颇深，非一言两语能道尽。不过，看在你我一见如故的份上，我便传你一招压箱底的绝学。”

沈剑心顿时肃然起敬，洗耳恭听。

王秀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耳边：“你且附耳过来。”

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对着沈剑心嘀咕了半天。沈剑心听得是连连点头，眼中放出茅塞顿开的光芒。原来如此！原来还有这等精妙的言语！

“王兄大才！”沈剑心激动地拍着王秀才的背，差点把这瘦弱书生拍得背过气去，“此法甚好！精炼、深刻，又蕴含无尽的情意！我这就去试试！”

得了“真传”的沈剑心，信心爆棚，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整个人都充满了力量。他在大街上溜达，像一头寻找猎物的雄狮，目光灼灼地扫视着来往的行人。

很快，他锁定了一个目标。

那是一位正站在绸缎庄门口挑选布料的貌美妇人，云鬓高耸，身段婀娜，眉眼间带着一股成熟的风韵。

就是她了！沈剑心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迈着自认为最潇洒的步伐走了过去。

他站定在妇人三步之外，酝酿了片刻情绪，用一种他自以为深情款款，实则有些呆板的语气，朗声开口：

“这位娘子，请问……”

妇人闻声回头，见是个样貌端正的年轻侠客，便也温和地回以一笑：“公子有何事？”

沈剑心心头一喜，有戏！他立刻将王秀才教的“绝学”脱口而出：

“敢问娘子，你可知，你与天上的星辰，有何异同？”

妇人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么个问题，微微一怔，随即莞尔：“这……奴家不知，还请公子赐教。”

来了！她上钩了！沈剑心强忍住内心的狂喜，将下半句用尽毕生功力吼了出来：

“星辰在天上，而你在我心里！”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

妇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从好奇变成了错愕，又从错愕变成了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