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腐的泥土气息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构成了三星堆考古现场特有的基调。时近黄昏，四川盆地边缘的湿气开始凝聚成薄雾，但祭祀坑周围却亮如白昼。七八盏大功率探照灯将惨白的光柱投向坑底，照亮了那片正在缓慢剥离泥土的、超出常人理解的青铜文明遗迹。

坑沿上，架设着不下十台摄像机，红色录制指示灯像一群窥探历史的眼睛。穿着冲锋衣的女主持人正对着镜头，用刻意压低的激动语调说道：“观众朋友们，我们正在见证一个奇迹！继1986年两个祭祀坑之后，这是三星堆遗址三十多年来最重大的发现……”

坑底，苏启蹲在泥泞里，戴着白色棉布手套，手握竹签和毛刷，小心翼翼地剥离着一尊青铜人像眼眶周围的夯土。他是这支联合考古队里最年轻的成员，名义上是某高校派来的实习生，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记录和交流，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工作里。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具看似平静的躯壳下，藏着一个来自另一个时空、饱受信息爆炸洗礼的灵魂。穿越到这个历史出现巨大断层的世界已经三个月，他竭力适应着这个科技树点得略歪，但对自身文明源头——尤其是夏商周乃至更早的三皇五帝时代——几乎一无所知的社会。

这里的学者们，面对三星堆这些造型诡谲、风格迥异于中原青铜器的器物，只能冠以“古蜀神秘文明”的标签，所有的解读都隔着一层浓雾。就像现在，那位头发花白的首席王教授，正围着坑中央那尊刚刚露出全貌的青铜神树基座打转，激动得声音发颤：

“前所未见！闻所未闻！这造型，这想象力……你们看这树干，笔直通天，分三层九枝，这是对‘九’这个极数的崇拜！枝头这些鸟，喙尖如钩，眼嵌绿松石，一定是古蜀人眼中的太阳神鸟！还有这盘绕的龙蛇，充满了力量感！这绝对是国宝，不，是世界级的瑰宝！”

苏启听着那隔靴搔痒的解说，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太阳神鸟？图腾崇拜？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触碰什么。

他的目光，更多地落在那座高度超过四米的青铜神树上。越靠近，他心中那种莫名的悸动感就越强。这棵树……他在另一个世界的记忆碎片里见过类似的描述，那并非简单的装饰品或图腾，而是沟通天地人神的媒介——建木，或者叫扶桑？是上古巫觋用来登天通神的阶梯！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住他的心脏。

“小苏，发什么呆呢？过来搭把手，把神树基座东侧的浮土清一下，直播镜头要给特写了。”王教授招呼他，语气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温和。

“好的，教授。”苏启应了一声，站起身，踩着搭在坑壁的木板走向神树基座。探照灯的光线刺得他微微眯眼，脚下的泥土因为连日阴雨而有些湿滑。

越靠近神树，那股悸动感越發清晰，仿佛有什么沉睡的东西正在苏醒。他甚至能“听”到一种极其细微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嗡鸣，像是无数个声音在遥远的地方齐声吟唱。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一名扛着沉重摄像机的电视台工作人员，为了寻找更好的俯拍角度，一边盯着取景器，一边向后倒退，没注意脚下被一根暴露在地表的、虬结的树根绊了个趔趄。

“哎呀！”

他惊呼一声，身体失控地向后倒去。肩膀上的专业摄像机脱手飞出，划出一道沉重的抛物线，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狠狠地砸向了青铜神树最底层、也是看起来最纤细的一根枝桠！

“哐当——！”

金属撞击的刺耳声响彻整个坑底，甚至短暂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根被砸中的青铜枝桠。它并没有立刻断裂，而是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剧烈地摇晃着。枝头那只青铜鸟眼中镶嵌的绿松石，被震得松动，崩飞出来，划过一道微弱的绿光，滚落到苏启的脚边。

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波动以青铜神树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嗡——”

探照灯的光芒开始剧烈闪烁，滋滋作响，像接触不良的电路。坑壁上方架设的监控屏幕瞬间雪花一片，发出刺耳的噪音。对讲机里传来一片杂音。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脚下的大地传来细微却清晰的震动，仿佛站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

“地……地震了？！”有人惊恐地大喊。

“不对！是那棵树！看那棵树！”另一个声音尖叫道，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苏启死死地盯着青铜神树。只见被摄像机砸中的那根枝桠断裂处，并非实心的青铜断面，而是一种仿佛熔融黄金般的、粘稠的液体在缓缓流淌、蠕动！同时，树身上那条头下尾上、盘绕而上的蟒蛇状龙形雕塑，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窝里，竟骤然亮起两簇幽绿色的、跳动着的火焰！

整棵沉寂了数千年的青铜神树，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发出一阵低沉的、来自远古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