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汉子一直守在这座城里未曾离开,但汉子经历了很多,也见过了很多。
汉子只是一直坐着,身边的景色便飞速往后飘飞。
汉子见过梳着大辫子的男子也见过留着短发的女子。
汉子见过小脚丫子的孩子也见过吃着生食的君子。
汉子看着酒肆变成了酒吧,巷子变成闹市,电视平板电脑里搬进了梨园班子,茶馆堆满麻将桌子。
看着身穿重甲的战士变成身披迷彩的士兵。
不论喜欢或是不喜欢,汉子随着时代一起改变着。
汉子喜欢泥瓦红墙和青砖小巷也喜欢霓虹闪烁和霓虹下不知谁家的听自己讲故事的小孩子。
汉子看着千变万化的城市有些发痴,便没有注意到听故事的孩子看着自己发痴。
直到孩子蓄起了青丝,直到孩子有了婉约的身姿,直到孩子长成了落落大方的女子。
汉子没能每次都抵挡住女子凶猛的攻势,再一次讲完故事喝了几口女子递的酒水后,汉子便醉的不省人事,于是汉子有了自己的孩子。
事后妇人向密友说起时,汉子实在不敢顶嘴,再妇人口里,妇人是先醉了的那个人。
汉子早些年也喜欢锻造,是责任更是喜欢。汉子这些年也喜欢锻造,更多的却是为了孩子。
在汉子悠长的岁月里从没像如今这般急迫过。
汉子已经活了几百岁了,原本也还可以再活几百岁,就如同自己的父辈一样。
也如同自己的父辈,一旦有了子嗣后,便会很快老去,如同诅咒。
某一个被挑中的子嗣便从父辈那里获得长生,也从父辈那里继承责任,如是传承。
起源于一个公平的买卖。
期求长生的方士同已然长生的女子做了笔买卖。
女子赋予长生,方士付出忠诚。女子需要沉睡,方士渴望长生。
除了守墓,方士还需猎妖。
并非全是古道侠肠替天行道,这也是女子的条件之一,女子不容浑浑噩噩懵懂无知连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都不清楚的类妖胡乱作为,玷污了妖和祝的名分。
自古猎妖者皆是妖,除魔卫道多为魔。
交易很严肃,交接很儿戏。女子在方士惊愕的目光中将一根手指点在了下方士的鼻子上,如是而已。
方士在那一瞬间对女子的存在有了一丝明悟,方士能感觉到寄生在自己身体里的那根手指,和侵入自己脑海中的另一股意志。
随之而来的是部分女子的往事回忆和对世界和生命的认知。
女子是最古老的妖,是唯一圆满最接近祝的妖,如同祝一般是一团几乎完全由意志凝练成实体假借人形寄生人体的生命。
肉体为载体,血液为货币,灵魂属于自己,意志终归女子。
如同智械,电脑为载体,电流为货币,人工智障属于智械,代码外的意志则是女子。
圆满的女子在失去一根手指后依然圆满,只是从一个圆满的个体变成了两个圆满的个体,一个是女子,一个是手指大小的女子。虽然如此,却分主次。如同多重人格的患者从自己身体里剥除了一种人格寄放于他人身体里,各自依然圆满,相互独立,却大有渊源,亦有主次。
不知传承了几人几世,如今轮到了汉子,很快将会轮到他的孩子,女子曾醒来提醒过汉子一次。
那时汉子既没遇到心仪的女子,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即便是天塌地陷,也不关汉子什么事儿。
如今不同往日,汉子遇到了心仪的女子,有了心爱的孩子,汉子恨不得日夜都住在铺子里,再灾难彻底爆发之前掌握更多的有利的知识。
正如女子醒来时候所说的,决堤了。
感受着身体里越发强大的变化无穷的妖肢,汉子彷佛看到了残破的末世和死在末世里的孩子。
一百年前汉子察觉到了手中矿石的细微变化,如同沉寂了千万年的蛋,如同寂静了千万年的种子,渐渐的醒来,破壳萌发。
变化的不仅仅是矿,只是汉子终日陪着各种矿罢了。
汉子为了一探究竟,第一次出了远门,背上了一口等身的棺材离开了古城。
棺材中皱紧了眉的女子看着犯憨的汉子,便想起了当年犯憨的方士。
守了自己无数年的第一任方士。
游戏人间的方士只是憨憨一般的守着女子,直到灯枯油尽,直到有了自己的孩子,直到闭上了眼睛,憨憨的方士也没说出自己的心思。
女子又闭上了眼,随着汉子出了趟远门,这是女子无数年来第一次以其他目的,离开这座已然变成岛屿的山丘,这座女子画地为牢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