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组的会议室里,空气像凝固的胶水。
蒋涵淇的声音清亮而稳定,每一个字都经过了精心的编排,像是在搭建一座严丝合缝的逻辑积木。她站在白板前,上面用马克笔勾勒出的人物关系图,核心是李玥和张伟,而一个突兀的箭头从李玥指向了一个新画的圈——“小王子香薰”。
“……根据我对李玥社交账号长达数月的帖子分析,尤其是她失踪前三个月,”蒋涵淇不疾不徐地解释着,避开老刘探究的目光,“她反复引用《小王子》的典故,特别是关于‘狐狸’和‘玫瑰’的。她说,‘我驯养了你,你就要对我负责。’这不仅仅是少女情怀的伤春悲秋,这是她在情感关系中的自我定位——一个被‘驯养’的、等待被负责的‘狐狸’。”
她停顿了一下,让这个充满文学色彩的分析沉淀下去。
“张伟,已婚,社会精英。李玥对于他,是一朵圈养在玻璃罩外的野玫瑰。这种关系,需要信物,但又必须是隐秘的、不引人注目的。什么样的礼物既能满足年轻女孩的浪漫幻想,又足够廉价、可以随时丢弃,不会成为日后撕破脸的把柄?”
她没等任何人回答,自己给出了答案,指尖敲了敲那个画着香薰的圈。
“一个车载香薰。特别是最近在年轻情侣中很火的‘小王子星球’系列。它符合李玥的幻想,也符合张伟作为情人‘施舍’礼物时的精明算计。它会一直在他的车里,一个持续提醒李玥‘归属感’的信物。而当他决定摆脱她时,这个小东西,就是他必须第一个销毁的证据。”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老刘眉头紧锁,嘴唇颤动了几下,似乎想找出这套说辞里的漏洞,却发现它自成一体,从动机到行为,从心理到物证,构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这套推理太过漂亮,漂亮得近乎于一种……预言。
赵队长用指关节叩了叩桌面,打破了沉默。“听起来……有点玄。”他评价道,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被点燃的火光,“但是,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老刘,你和小蒋,去会会这个张伟。技术队同步查他名下所有车辆信息和近半年的消费记录,特别是汽车用品消费。”
命令下达,行动开始。蒋涵淇暗自松了口气,手心里的汗已经沁湿了袖口。她成功了,将脑海中那段血腥、真实的记忆,翻译成了一套冰冷、可信的逻辑。代价是灵魂深处的一阵阵抽离感,仿佛自己也成了一个伪装者,一个用谎言追捕另一个谎言的骗子。
张伟的建筑设计事务所在市中心最高档的写字楼里,拥有俯瞰全城的落地窗。他本人比照片上更显精英气度,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是一双冷静到近乎无情的眼睛。
当蒋涵淇和老刘说明来意时,他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是礼貌地摘下眼镜,用一块丝绒布不紧不慢地擦拭着,仿佛他们是打扰了他下午茶兴致的不速之客。
“李玥?”他微微歪头,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与惋惜,“当然,我记得她。一个很有灵气的实习生。她的失踪,我们公司上下都感到非常遗憾。警方有什么新进展了吗?”
他的语气滴水不漏,既表现了对前下属的关心,又巧妙地将自己置于一个无辜的、配合调查的旁观者位置。
“我们想请张先生回局里协助调查,”老刘公式化地开口,“有一些关于她失踪前的细节,需要和您核实。”
张伟的目光掠过老刘,落在了他身后沉默不语的蒋涵淇身上。那是一种审视的、带着一丝傲慢的打量,仿佛在评估一件艺术品的价值。
“当然,配合警方工作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他微笑着,重新戴上眼镜,站起身,“请稍等,我跟我的律师交代一下。”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张伟优雅地坐在椅子上,与周围压抑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承认了与李玥的婚外情,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叙述一次失败的商业投资。
“年轻人容易冲动,把迷恋误认为爱情,”他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我们的关系在去年年底就已经结束了。她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个承诺,一个家庭,我给不了。所以,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老刘冷笑一声,“她失踪前一天,还在社交网络上说,‘我的星球上,只有一朵玫瑰’。这听起来可不像是好聚好散。”
张伟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刘警官,您应该知道,恋爱中的女孩说的话,大多是诗,而不是事实。”
蒋涵淇一直没有说话。从张伟走进这间屋子的那一刻起,她的感官就陷入了一场风暴。她能闻到他身上昂贵的木质香水味,但鼻腔里更清晰的,却是那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薰,混杂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她能看到张伟镇定自若的脸,但眼前却不断闪现着李玥在副驾驶座上哭泣的侧影,车窗外的路灯光一盏盏划过她绝望的脸庞。
这些汹涌而来的碎片记忆,像无数根针,刺得她太阳穴阵阵发痛。她必须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失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