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府侧门在身后“哐当”一声被重重关上,仿佛将父亲的雷霆之怒也一并隔绝在内。曹攸靠在冰凉的门板上,长长舒了一口气,清晨的凉意透过单薄的衣衫渗入,让他激灵一下,彻底清醒过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行头”:一只脚穿着云头履,另一只脚仅着白袜,已然沾了尘土;月白锦袍歪歪斜斜地披着,领口微敞,露出里面素色的中衣;头发更是只用一根随手抓来的发带胡乱一束,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额前,平添了几分落拓不羁的风流意味。
“形象是狼狈了点,但好在……自由了。”曹攸咧嘴一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将那歪斜的袍子稍稍拉正,虽然依旧不伦不类,但他浑不在意。整理“仪容”?不存在的,这身打扮,正好符合他曹子玉“率性而为”的人设。
他辨了辨方向,朝着洛阳城中最负盛名的“醉仙楼”优哉游哉地走去。阳光洒在他身上,将那几分狼狈也镀上了一层名为“不羁”的光环。
……
醉仙楼,二楼雅座。
已是日上三竿,这里却依旧丝竹管弦,笑语喧哗。几个锦衣华服的少年郎正围坐一桌,品着来自江南的新茶,听着小曲,目光却不时瞟向楼梯口。为首一人,正是曹攸的“狐朋狗友”之一,卫尉家的公子。
“子玉兄今日怎的还未到?莫不是又被曹司空堵在被窝里了?”一人笑道。
“休得胡言,子玉兄机敏过人,定是又寻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耽搁了。”另一人反驳,但眼中也带着期待。
正说着,楼梯口响起了熟悉的、略带散漫的脚步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曹攸以那副惊世骇俗的造型登场了。
“哟,诸位,久等久等!”曹攸毫不在意众人惊愕的目光,自顾自地找了个空位坐下,拿起桌上不知谁的茶杯,一饮而尽,“唉,别提了,家父今日不知又从何处听了谗言,非要考校我的学问,幸亏我跑得快。”
他那副“劫后余生”还带着点小得意的表情,配上这身打扮,顿时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卫尉公子指着他,笑得前仰后合:“子玉啊子玉,满洛阳城,敢这般与曹司空周旋的,除了你曹子玉,再无第二人了!”
曹攸摆摆手,一副“基操勿六”的表情,随即熟练地点了几样精致点心,又要了一壶好酒,仿佛刚才在家中被提剑追砍的不是他一般。他很快便将话题引向了近日洛阳的新鲜趣闻,诗词歌赋,信手拈来,间或夹杂几句令人捧腹的俏皮话,雅间内的气氛瞬间被炒得火热。他就像一块磁石,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众人的中心。
然而,这和谐欢快的气氛并未持续多久。
先是楼梯口传来环佩叮当之声,一位身着鹅黄衣裙,头戴帷帽的少女在家仆的簇拥下袅袅婷婷而来。她虽以轻纱遮面,但那双露出的秋水明眸,却在看到曹攸的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她盈盈一礼,声音清脆如黄鹂:“曹公子安好。日前偶得公子墨宝,‘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之句,小女子品读数日,心折不已,特来请教……”
此女乃是光禄大夫家的千金,数月前在一次灯会上被曹攸随口吟出的词句俘获了芳心。
曹攸正要起身还礼,套几句“小姐谬赞”的客气话,另一个方向却又响起一个柔媚入骨的声音:
“子玉公子,真是让奴家好找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素雅襦裙,却难掩身段风流的年轻妇人正倚在廊柱旁,眼波流转,似嗔似怨。她乃是新丧夫婿的胡商遗孀,性格泼辣大胆,曾因曹攸在一次酒宴上“无意”间赞叹其“皓腕凝霜雪”而对其青眼有加。
“听闻公子前日又作了新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却不知,公子心中的沧海巫山,究竟在何处呢?”寡妇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磁性,目光灼灼地盯着曹攸。
光禄千金闻言,帷帽下的俏脸顿时一沉,冷哼一声,语气变得尖锐起来:“原来是王娘子。曹公子乃名门之后,所作诗词意境高远,岂是寻常商贾之人所能妄加揣度的?”
王寡妇也不动怒,只是用绣帕轻轻掩口,眼风扫过那少女,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讽:“哟,小女子虽出身商贾,却也知真情实意比那等扭捏作态、连真容都不敢露的闺秀,要强上几分呢。”
一时间,雅座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位女子目光在空中交汇,似有电光火石迸溅。光禄千金帷帽轻颤,王寡妇纤指紧握绣帕。卫尉公子等人面面相觑,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只能尴尬地喝茶,目光在曹攸和两位女子之间逡巡,暗自为曹攸捏了把汗,心道:“子玉兄今日这风流债,怕是难偿了!”
曹攸端着酒杯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却并未如预料般变得尴尬或惶恐,反而泛起一丝更加玩味,甚至带着点慵懒的笑意。他轻轻将酒杯放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妙啊!”他忽然抚掌轻叹,目光在两位女子身上流转,非但没有躲闪,反而带着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