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洛阳南市的醉仙楼,迎来了它一天中最喧闹的时刻。而顶楼那间最为宽敞奢华、可俯瞰半条街景的“凌云阁”内,此刻更是人声鼎沸,喧嚣几乎要掀翻雕花屋顶。
以曹攸为首,七八个锦衣华服的纨绔子弟围坐一堂,桌上珍馐罗列,美酒盈樽。核心人物自然是刚刚在司徒府雅集上“一战成名”的曹攸,他斜倚在主位的软垫上,一只脚随意地跷着,月白锦袍的领口微敞,脸上带着几分酒意熏染后的慵懒和得意。左手边是身材微胖、一脸富态的光禄勋侄子王睿,右手边则是身形高瘦、眼神活络的卫尉公子李襄。这二人,俨然是曹攸麾下的“左膀右臂”。
“你们是没看见!”王睿猛地灌下一杯酒,胖手用力拍着桌子,震得杯盘乱响,唾沫横飞地对着后来赶到的几个纨绔吹嘘,“赵成那小子,平日里眼睛长在头顶上,今天在二哥面前,那脸白的,跟刚从面缸里捞出来似的!”
李襄立刻接口,他比王睿机灵些,懂得烘托气氛,故意压低了声音,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何止是脸白!你们是没听到二哥那首诗!‘曾经沧海难为水’!就两句!满场那些什么狗屁才子,全哑巴了!一个个眼珠子瞪得比牛铃还大!”
一个穿着紫色锦袍,乃是太仆之子的纨绔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问道:“李兄,此言当真?赵成可是有名有姓的才子,就这么被二哥……碾压了?”
“碾压?那是碾得粉碎!”王睿嗓门更大,“碾压完了还得踩上两脚!二哥最后走的时候,那赵婉儿,对,就是司徒家那位才女千金,亲自追出来想请教!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环视一圈,看着众人急切的眼神,才猛地一拍大腿,“二哥头都没回,就摆了摆手,说了句‘没空’!我的亲娘哎,当时赵小姐那脸色……啧啧啧!”
“轰!”雅间内顿时炸开了锅。
“霸气!太霸气了!”
“从今往后,洛阳城里,论才情,论风流,论霸气,谁还敢在二哥面前喘大气?”
“二哥威武!我等以后可就跟着二哥混了!”
“没错!敬二哥!敬我们洛阳纨绔界的魁首!”
众人纷纷举杯,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兴奋红光,仿佛今日在雅集上扬名的是他们自己一般。阿谀奉承之词如同不要钱般泼洒过来。
曹攸享受着这众星捧月的感觉,哈哈一笑,随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骂道:“少拍马屁!什么魁首不魁首的,听着跟山大王似的!喝酒!今天不把这醉仙楼的藏酒喝光,谁都不准走!”
“对!喝酒!”
“听二哥的!”
气氛更加热烈,划拳行令之声不绝于耳。然而,酒至半酣,一个靠在窗边眺望街景的纨绔忽然“咦”了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快看!楼下那是……尹氏娘子?”
众人闻言,立刻涌到窗边,探头向下望去。
只见朦胧的月色与街边灯笼的光晕下,一道窈窕的身影正沿着街边匆匆而行。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外罩一件淡青色的薄纱披风,乌黑的秀发只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绾住,虽未施粉黛,但那清丽脱俗的侧颜在月光下却显得格外动人,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轻愁,宛如一支在夜风中微微颤抖的空谷幽兰,我见犹怜。正是新寡不久的尹氏。
“啧啧,真是個俏寡妇!”一个纨绔咂咂嘴。
“这身段,这气质,可惜了……”
“她这是要去哪儿?”
纨绔们顿时兴奋起来,对着楼下指指点点,发出阵阵暧昧的低笑和口哨声。尹氏似乎察觉到了楼上的注视,脚步更快了些,螓首微垂,显得有些惊慌。
那个最先发现她的精明纨绔——乃是执金吾的幼子,名叫张散,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凑到曹攸身边,笑嘻嘻地拱手道:“子玉兄!白日雅集,兄长诗惊四座,我等无缘亲眼得见,实乃平生憾事!如今月色怡人,佳人就在眼前,岂非天意?兄长何不再次施展妙手,即兴赋诗一首,既让我等开开眼界,也好叫这尹氏娘子,知晓兄长的一片……关怀之心哪?”
“对对对!张兄所言极是!”
“二哥,再来一首!”
“让尹娘子也听听二哥的仙音!”
众人立刻起哄,七嘴八舌地怂恿着,气氛再次被推向高潮。
曹攸被众人架着,推到了窗边。他看着楼下那道匆匆而行、宛如受惊小鹿般的倩影,与前日街头那个倔强中带着羞愤的女子重叠在一起。他笑了笑,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运起中气,朝着楼下朗声开口,声音清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楼下的美娘子,且慢行一步。”
尹氏娇躯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住,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她迟疑地抬起头,望向醉仙楼那扇敞开的窗户,以及窗口那个被众人簇拥着、面带微笑的俊朗少年。月色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银边。她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