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天还未亮,寒气像针一样刺进骨头。
晨风联营厂的大门在柴油发电机的轰鸣声中缓缓拉开,一辆辆满载集装箱的卡车依次驶出,轮胎碾过结霜的水泥地,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声响。
林铮站在门口,一身旧军大衣裹得严实,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辆货车的封条。
他亲手按上最后一箱的铅封,指尖冰凉,心却滚烫。
十万件出口衬衫,整整三十七个集装箱,全部装车完毕——这是他重生以来,真正意义上打出的第一记重拳。
“刘姐。”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查过了吗?每一批货号、尺码配比、包装标准?”
刘翠花抱着登记簿,嘴唇还有些发抖:“查了三遍!线头剪净了,吊牌对齐了,连纽扣松紧都抽检了百分之三十。咱们的货,比国营厂出厂还讲究!”
林铮点点头,眼神微动。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笔订单,而是他在体制夹缝中撕开的第一道口子。
没有批文,没有资质,甚至连正式营业执照都还没拿到手。
可他有货,有质量,有海外客户亲笔签下的合同。
“海关还没给我们放行码……”刘翠花终究忍不住,声音压低,“这货真能出港?万一被拦下来……”
林铮嘴角微扬,从怀里抽出一份盖着红章的文件递过去:“省外贸公司出具的‘代管出口证明’。我们不走自己的名义,借船出海——但船上的货,必须是最好的。”
刘翠花愣住,随即眼眶一热。
她终于明白林铮这几天秘密奔波的意义。
他早就料到审批卡壳,干脆绕开体制门槛,以省外贸公司的名义代理出口。
名义上是“代管”,实际上,从原料采购到生产质检,全是晨风厂独立完成。
这不是钻空子,这是用实力倒逼规则低头。
“发车!”林铮一声令下。
引擎咆哮,车队缓缓启动。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摩托的轰响。
小林子骑着那辆破旧的嘉陵摩托飞驰而来,在厂区外一个急刹,翻身下车,脸上全是冻出来的红印。
“林哥!我安排好了!”他喘着粗气,“东街口王婶守着,西巷子李叔带了手电,铁路桥那边老赵的儿子也去了!每个路口都有人盯着,要是有人查车,立马打电话!”
林铮看着这个曾流浪街头、靠翻垃圾桶活命的少年,此刻眼中闪着光,像护崽的狼崽子。
他拍了拍小林子的肩,没说话,只用力点了点头。
车队渐行渐远,消失在晨雾之中。
林铮立在原地,望着东方泛起的一抹鱼肚白,心中默念:这一局,我赢定了。
上午九点,港口集装箱堆场。
冷风卷着海腥味扑面而来,日本客商代表山本正夫戴着白手套,一步步走近打开的集装箱。
他蹲下身,抽出一件衬衫,对着阳光细细查看面料纹理,又翻开内衬检查缝线密度。
片刻后,他忽然抬头,用生硬的中文连声道:“完美!完美!”
身旁的港商陈启明哈哈一笑,重重拍在林铮肩上:“老周想卡你?可人家外商只认质量和信用!你这批货,连日本本土工厂都达不到这水准!”
林铮微笑不语,目光扫过周围围观的码头工人和海关人员。
他知道,真正的胜负,不在车间,而在人心。
就在此时,他掏出一张银行回执单,高高举起:“本次出口所得全部美元收入,即刻全额结汇至国家指定银行,并主动申报缴纳各项税费,共计八万六千元整!”
全场哗然。
八万六千?
这数字几乎是同期国营厂同类订单缴税额的三倍!
一名税务干部当场翻起计算器核对,手指都在抖。
陈启明眯起眼,低声问:“你疯了?多缴这么多,图什么?”
林铮迎着海风,目光如炬:“我要让他们知道,晨风厂不仅能赚钱,更能为国家创汇、纳税——合法、合规、光明正大。”
午后,市税务局办公室。
工作人员拿着那份完税凭证反复确认,直到电话打到省外汇管理局得到核实,才敢相信这不是恶作剧。
局长当场拍案:“上报市财政!立刻!这种民营企业,全市都没有第二个!”
与此同时,市图书馆三楼阅览室。
苏晚晴轻轻合上一台老旧打字机,将一份《本市民营企业创汇贡献潜力分析》塞进市计委内部简报的夹页中。
她写的每一个数据,都来自林铮提供的真实流水;她引用的每一条趋势,都是未来十年民营经济崛起的缩影。
夜幕降临,城市灯火渐次亮起。
市轻工业局,周卫东办公室依旧亮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