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漫过江面,船底已微微颤动。陈浪手握舵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根缠着布条的旧杆在他掌中发出细微的咯吱声。郑七伏在船尾,耳朵贴着木板,忽地抬手:“水纹变了,潮头到了。”
“推船!”陈浪低喝。
李三与郑七同时发力,桨柄抵住岸边石缝,破船缓缓离岸。船体滑入水中那一刻,周猛已蹲在船首,刀横膝上,双眼死死盯着寨门方向。赵大勇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雾里,只留下一截绳索垂在船尾,随水流轻轻摆荡。
船顺流而下,尚未行出十丈,寨门轰然洞开。火把一排排亮起,映得江岸如昼。三十名寨兵呐喊着冲出,脚步踏地,震得芦苇簌簌作响。有人高喊:“船跑了!快追!”
两艘小舟从侧湾疾驰而出,桨片翻飞,直扑主流道。火光映在水面,像蛇一样扭动着逼近。
“左三!”郑七突然吼道。
陈浪猛打舵,船头偏转,堪堪避过一块半露水面的黑石。李三喘着粗气,双臂酸麻,仍死死撑桨。周猛低声道:“三艘船,五步内就接舷。”
“等他们靠前。”陈浪盯着鬼哭礁的方向,声音沉得像压舱石。
小舟已逼至四十步内,弓手搭箭上弦。就在此时,陈浪突兀地将舵杆向右一推,船头猛然撞向礁石边缘。船身剧震,木板撕裂声刺耳响起,整条船几乎侧倾。江水瞬间漫上甲板。
追兵齐声大喊:“搁浅了!围上去!”
两艘小舟加速包抄,寨兵纷纷举矛准备登船。可就在他们靠近之际,周猛暴起,飞爪脱手而出。铁链划破浓雾,钩尖狠狠咬进对岸一株老柳粗枝,发出“咔”的一声闷响。
“拉绳!”陈浪喝令。
赵大勇的绳索早已系在船尾,此刻被迅速抛出,穿过飞爪链条,牢牢固定在柳树根部。一条横江缆道,就此架成。
“走水路!”陈浪松开舵杆,抽出腰间短斧,砍断系船绳。
失去束缚的破船被急流一推,猛地向江心滑去。而那两艘小舟正欲调头,却被突如其来的缆道拦腰卡住一艘,船身倾斜,桨手惊呼落水。另一艘急忙转向,却撞上礁石,船底破裂,迅速下沉。
岸上寨兵怒吼连连,纷纷取弓放箭。箭矢破雾而来,钉入船板、帆布,甚至擦过周猛肩头,带起一串血珠。他不退反进,站上船首,刀锋一扫,将几支incoming箭矢劈落江中。
“火呢?”李三回头嘶喊。
话音未落,后方柴堆轰然爆燃。烈焰冲天而起,火油桶炸裂声接连不断,火星四溅,浓烟滚滚。寨兵惊叫躲避,阵型大乱。有人指着火场大喊:“船还在那儿!他们在烧自己!”
“他们上当了。”赵大勇的声音忽然从江面传来。
众人转头,只见他半个身子浸在水中,一手抓着缆绳,一手高举火折子,正奋力游来。周猛抛下长索,将他拖上船。他浑身湿透,发梢滴水,却咧嘴一笑:“点着了。他们烧的是咱们的船。”
郑七趴回船底,耳朵紧贴木板,听着水流动向。片刻后,他抬头:“左转三度,有暗涌。”
陈浪立刻扳舵。船身微倾,避开一股自江底涌上的逆流。李三拼尽全力划桨,手臂颤抖不止,汗水混着江水顺着额角流下。船终于驶入深水区,远离了礁石群。
“鬼哭礁过了。”郑七喘息着说,声音沙哑。
陈浪望向前方,荒滩已在视线之内。江流湍急,若不及时靠岸,便会冲入下游险段。他低声下令:“压舱!稳船速!”
周猛与赵大勇立即蹲下,用身体抵住船舷一侧。李三将桨插入江底,试图减速。郑七则紧盯前方水色,忽道:“退潮前最后窗口,现在抢滩!”
船头触沙的刹那,陈浪大喝:“下船!拖船入苇!”
五人跃入浅水,合力将破船推向岸边芦苇丛。泥沙没至小腿,每一步都沉重如负山岳。周猛断后,刀在手,目光扫视江面与岸线,警惕任何动静。
船停稳于芦苇边缘,众人瘫坐泥地。李三仰面躺倒,胸口剧烈起伏,双手仍在微微发抖,但眼神已不再怯懦。赵大勇拧着衣角的水,低声说:“总算活着出来了。”
郑七靠在船板上,脸色灰白,呼吸急促。李三扶他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布递过去。老人摆摆手,只盯着江面:“雾散前,不能歇。”
陈浪立于滩头,望着对岸。火光仍未熄灭,人影奔走,喊杀声隐约可闻。他们尚不知真船已脱困,仍在原地搜寻残骸。
他低头看向手中那张浸蜡的航线图,边缘已被江水浸软,炭绘的航迹却依旧清晰。指尖抚过“外荡入口”四个小字,他缓缓吐出一句:“潮水不等人。”
周猛走到他身边,刀尖拄地,低声道:“下一步去哪儿?”
陈浪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江面,落在远处一片漆黑的陆地上。那里没有火光,没有人声,只有风掠过荒草的沙沙声。
赵大勇忽然从船上翻出一只破损的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