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写的字,还没丢

清晨,林初夏站在医院窗前,夜班的疲惫还挂在眉梢,可心却轻得像一片浮云。

她将听诊器贴上冰凉的玻璃,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枚“贞观通宝”铜钱。

昨夜那一声跨越时间的回应仍在耳畔回荡,温柔得不像真实。

她闭了闭眼,忽然——

听诊器猛地一震,金属外壳竟泛起一层极淡的静磁场光晕。

眼前的玻璃不再透明,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流动的画面:绿皮火车在晨雾中穿行,铁轨蜿蜒如血脉,连接着被遗忘的角落。

车厢里,王亿生靠窗而坐,侧脸沉静,睫毛微颤,仿佛正与某种无形之物对抗。

他的头顶,一道微弱金光自天灵升起,沿途所经之地——荒村、古桥、废庙——皆有残存符文悄然亮起,如同沉睡千年的记忆正被脚步唤醒。

行李架上那只旧木箱静静躺着,角落刻着五个模糊小字:“书院·甲字”。

林初夏呼吸一滞。

这不是普通的旅程。

这是归途。

“你又走了……”她喃喃出声,声音很轻,却被听诊器放大成一声共振,震得窗缝里的灰尘都簌簌落下,“可这次,我不想再假装看不见。”

她攥紧铜钱,指节发白:“别再一个人走。”

同一时刻,数百公里外的荒山野岭,拾荒老人陆三咳着烟嗓,从塌方的土坡下刨出一块半截石碑。

碑面风化严重,布满甲骨文般的刻痕,他不懂,只觉这石头沉得反常,便拖去镇上换了几包烟。

当晚新闻播报时,林初夏正冲咖啡。

电视画面一闪,她手一抖,滚烫液体泼洒在桌。

“疑似商周时期‘誓民碑’残片重现人间。”女主播语气严肃,“专家称其内容涉及古代长生者与天地立下的禁忌盟约,或牵动现代隐修格局。”

镜头推近碑文一角,墨迹拓印清晰浮现:

“长生代天行罚,不得私授活法。”

林初夏盯着那行字,心脏骤缩。

这不是历史遗物。

这是枷锁。

是判决书。

也是……王亿生背负十万年的罪名源头。

而此刻,列车正驶入西南群山深处。

王亿生睁开眼。

胸口剧痛尚未散去,脑海仍残留着那幅洪荒景象——苍穹裂开,祭坛血染,他跪于万民之前,以指尖划掌,血书落成契约:

“若违此道,每传一人,失一城记忆。”

那一瞬,他不是王亿生,而是“守文者”,是执笔代天纪事的存在。

他曾为凡人点燃智慧火种,教化蒙昧,却被天地视为僭越。

于是惩罚降临:每一次传授知识、开启民智,都会让一座城池关于他的记忆彻底抹除。

十万年来,他走过多少城?教过多少人?又被人遗忘多少次?

数不清了。

只记得最后一次完整授课,是在这座边陲古镇。

如今,他回来了。

黄昏细雨如丝,青石板路映着天光,湿滑幽深。

两旁老屋斑驳,檐角红绸褪成灰白,随风轻晃,像是谁家忘了收的思念。

王亿生缓步前行,靴底踩过青砖,忽然一顿。

脚下砖面,竟浮现出淡淡墨痕。

四个字,一笔不差:

“天地玄黄。”

紧接着,下一块砖浮现:

“宇宙洪荒。”

是他千年前亲笔书写的《千字文》启蒙帖。

当年他在此设馆授学,无钱的孩子也能来听课。

他教他们识字、明理、知仁义。

后来战火起,书院焚毁,学生流散,连名字都被岁月吞没。

可这些字,却渗进了砖石血脉,等了他一千年。

他蹲下身,指尖轻抚砖面。

刹那间,整条巷子的地脉微微震颤,仿佛大地也在低语:“你回来了。”

远处巷口,一个瘦小身影抱着课本跑过,溅起水花。

“性相近,习相远……”男孩念得认真,脱口而出,“礼运大同篇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稚嫩的声音穿透雨幕。

王亿生猛地抬头。

那孩子约莫十二岁,眉眼清亮,脸颊冻得发红,眼神却倔强如昔。

他是小石头,镇上唯一的孤儿,也是当年最后一批学生中,唯一还记得那些课的人。

更准确地说——是唯一没被“失忆诅咒”完全夺走记忆的人。

王亿生怔住。

十万年孤独,看尽沧海桑田,他曾以为自己早已无牵无挂。

可此刻,望着那双清澈的眼睛,他竟感到一丝久违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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