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败军之将,也配谈道义?

晨雾未散时,萧绝已背着铁锹从后山下来。

他挑的是柄老榆木柄的铁锹,木身被山风刮得发亮,刃口磨得比犁头还利——这是他在山坳里那堆废弃农具中翻到的,木柄上还留着半截褪色的红绳,像是哪家农户过年时系的祈福绳。

将军。春桃捧着个粗陶碗站在牛棚前,碗里盛着热粥,祭典的时辰快到了。

萧绝抹了把脸上的露水,铁锹在地上拖出沙沙的响:先去看老周头。

老周头是十七名阵亡者里最年长的,断了胳膊那夜,老人疼得直抽气,却还笑着说这胳膊换八百狄子,值。

此刻他的棺木停在谷口草棚下,棺盖上落着两朵野菊,是哪个孩子偷偷放的。

萧绝蹲下身,用拇指抹掉棺木上的泥点,指腹触到粗糙的木纹,像触到老周头那双手。

您说犁头扎马腿比犁地顺溜。他声音低哑,今日我给您立碑,碑上不刻农夫,刻兵。

日头爬上山脊时,砺土坡最高处已垒起十七座新坟。

萧绝执铁锹铲最后一抔土,泥土混着晨露落进坟坑,啪的一声,惊得枝头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百姓们围在坡下,有抱着饭团的老妇,有攥着野菊的孩童,有把旧锄头轻轻靠在碑前的壮年——那锄头缺口处还凝着狄兵的血。

耕魂。李墨扶着新立的石碑,指尖抚过碑上两个深深刻下的字,将军,这名字...

他们用犁头当刀,用田埂当战场。萧绝退后半步,铁锹往地上一插,魂在田埂,便是耕魂。

人群中传来抽噎声。

有个穿补丁粗布衫的汉子突然跪下来,把怀里的陶罐举过头顶:我家有半瓮腌菜,捐给军里!另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紧跟着跪了:我会缝补,给伤兵补衣!接着是成片的跪伏,泥土沾在粗布裤脚上,却没人在意。

林素娥抱着药箱从伤兵营跑来,发梢还沾着草药汁。

她数过三遍伤兵名册,指节捏得发白:十七个没救回来,五十八个能走能跑,连断腿的王二牛,我给他接的骨......她突然笑了,眼眶却红得厉害,我在边军当医正八年,没见过伤兵活成这样的。

你们不是在打仗,是......她望着坡下扶老携幼的百姓,是在建一个能活下去的地方。

这句话像颗火星,引燃了四周的窃语。

当天下午,七村八寨的百姓就挑着粮担、牵着孩子涌进谷口。

有个老汉把装着麦种的布袋往萧绝脚边一放:我家三亩地荒了三年,跟着将军种,准能收!

薛正南的百骑是在黄昏时到的。

他穿着玄色官袍,腰间玉牌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可当他看到谷中景象时,玉牌当啷一声撞在马鞍上——几个孩童正蹲在树下学识字,先生是个戴方巾的老秀才;流民们排着队领耕牛,巡耕队的小伙子举着木牌维持秩序,木牌上写着一人一犁,不抢不闹;伤兵们坐在草席上编竹筐,竹屑落了满地,倒比边军大营还齐整。

萧将军好手段。薛正南翻身下马,靴底碾碎几片竹屑,某奉圣命前来慰劳。

宴席设在谷中晒谷场,桌上摆着狄军粮车里劫来的羊肉,还有百姓自发献上的野果。

薛正南夹了块羊肉,却没往嘴里送:此战斩首八百,朝廷必有重赏。

萧将军若愿归编边军,某保举你做个偏将,总比领着群农夫......

李墨。萧绝打断他,把战损录和民籍册拿来。

牛皮纸卷啪地摊在桌上。

战损录里详细记着十七名阵亡者的姓名、年龄、家里有几口人;民籍册上按了满满红手印,从几岁的孩童到七十的老妇,连哪个瘸子会修犁、哪个寡妇会酿酒都写得清楚。

我不要封赏。萧绝端起粗瓷碗抿了口酒,我要的是——这些人,永不被称作流寇。

薛正南的筷子咔地断成两截。

他离寨时,月光正爬上寨墙,他低声对副将道:此人把谷里经营得比州城还齐整,民心像春草似的疯长......不除,边军无存。

同一时刻,二十里外的客栈里,赵无咎正往信纸上滴蜡。

他的狼毫笔走得极快:萧绝以农为兵,以文为政,民心归附如潮。

其志不在小,其势不可控......信鸽扑棱着翅膀飞上夜空时,他没注意到窗外树影里闪过一道黑,像片被风卷走的鸦羽。

秦冷月找到萧绝时,他正蹲在田埂边看新播的麦种。

月光落在他刀鞘上,那柄龙渊刀沾着白天的土,倒比插在剑鞘里的寒渊剑更像活物。

我查了父亲的旧档。她的声音比夜风还轻,龙骧营冤案那年,他是监军。

卷宗里夹着血书,说营里没通敌......她从怀里摸出枚玉佩,玉上秦字被磨得发亮,我曾用执法当幌子,逃避真相。

萧绝接过玉佩,指腹触到玉上的冰纹——和她剑上的霜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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