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猛的手指又动了，指甲边缘泛着青灰。林辰立刻俯身，耳朵贴近他干裂的嘴唇。

“……07式手雷……卡在掩体口……小山东想用手推出去……炸了自己……”声音像从井底传来，断断续续，“他才十九……没成年……走的时候还在喊娘……”

林辰没动，呼吸压得很低。段雪峰靠在墙边，手里还攥着那台哑火的无线电，听见这话猛地抬头，眼镜片后的眼睛睁大了一瞬。

“你说什么？”他问，声音发紧。

林辰没回头，只抬手示意安静。他慢慢伸手探进陈猛胸前的战术背心内袋，指尖触到一张硬质纸片。抽出来时，照片边缘已经磨损，颜色泛黄，像是被汗水反复浸过又晾干。

画面里五个穿迷彩服的年轻人站在雪地里，背后是陡峭山崖和一面褪色的旗帜。中间那人正是陈猛，年轻许多，脸上有笑，肩膀搭着旁边一个瘦高个的胳膊。那人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袖标上写着“侦察五组”。

背面用黑笔写着：西南军区·2019·清源行动前留影。

段雪峰凑过来，一眼就认出了编号格式。“这是三年前边境失踪的那个侦察组……官方通报说全员殉职，连遗体都没找全。”他声音低下去，“原来他还活着。”

林辰把照片翻来覆去看了两遍，轻轻折好，塞进自己胸口内袋。布料摩擦间，能感觉到那一角纸片的存在。

“小山东……是不是叫李志远？”段雪峰忽然问。

林辰皱眉：“你怎么知道？”

“去年我在难民营修通信塔，有个老兵提起过。说那晚雨太大，信号中断，他们被困山谷，补给耗尽。最后敌人摸上来扔了手雷，有个新兵扑上去想往外推，结果炸在怀里。”段雪峰盯着陈猛苍白的脸，“他说那个兵才十九岁，入伍不到半年。”

话音落下的瞬间，陈猛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眼皮剧烈颤动。林辰立刻按住他肩膀，声音放得很轻：“我在。”

陈猛的嘴又张开了，气息微弱：“……第三天夜里……雨没停……我们背着他走……走到天亮……人已经硬了……连块布都没给他裹……就地埋了……土都是湿的……往下渗水……”

他的手指突然收紧，抓住林辰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我不该让他去碰那东西……我是副组长……我该拦住他……可我当时也懵了……手雷滚进来那一秒……没人反应过来……只有他冲上去……”他的声音开始发抖，“后来每场雨……我都梦见他在泥地里爬……浑身是血……喊冷……喊饿……喊娘……可我没脸去看他坟……我没资格……”

一口气说到这儿，他整个人猛地抽了一下，随即松弛下来，手滑落，眼睛闭上，只剩胸口微微起伏。

林辰坐在地上，没松开握着他的手。他知道那种感觉——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死去，而你什么都做不了。

段雪峰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刚才按压伤口时沾上的血迹。他忽然开口：“所以他一直削苹果……不是习惯，是仪式吧？每次切下去一刀，就像在复盘那次任务？”

林辰没答。但他明白。有些人活下来，不是因为幸运，而是因为背负着所有死者的重量继续走。

掩体外风声渐起，吹得碎布条哗啦作响。远处装甲车的灯光依旧静止，像钉在丛林边缘的两只红眼。

林辰缓缓起身，太阳穴突突跳着。他知道不能再拖了。精神力还没恢复，但敌情不能等。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脑海。

灰暗空间中，系统界面浮现。他调出无人机中队子菜单，选定一架微型侦察机，设定自动巡航路线，覆盖东南方向十公里扇形区域，重点扫描热源与金属反射信号。

“执行。”他在心里下令。

“叮。”

眼前空气轻微波动，无人察觉。三分钟后，系统提示响起：“目标识别完成。热源集中点一处，位于东南十八点七公里废弃矿区。检测到六台大型机动载具，外形特征匹配T-72改装型装甲车。未发现空中单位。建议持续监控。”

林辰睁开眼，额角已渗出冷汗。鼻尖一热，他抬手抹了一下，指腹染上淡红。

“他们要来了。”他说。

段雪峰没问是谁。他听得懂“他们”指的是谁。他只是默默把无线电抱得更紧了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次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他说，“苏婷没回信，龙爷不会管死活，外面那些人巴不得我们早点消失。”

林辰靠着墙坐下，从腰间取下夜视仪，检查电池余量。绿光映在他脸上，衬得眼神格外冷。

“那就别等人。”他说，“我们自己活下去。”

段雪峰抬头看他：“可我们现在这样，怎么打？你快撑不住了，我也听不清一半的声音，陈猛……”他顿了顿，“他还能醒吗？”

林辰望着昏迷中的男人。那张黝黑的脸此刻毫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