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宸推开煎药阁偏室木门时，檐角那盏孤灯恰好被穿堂风卷灭。豆大的灯芯最后挣扎着跳了一下火星，便彻底沉入黑暗，只留下一缕极淡的油烟，混着空气中的苦药味，在寂静里漫开半声悠长的回音。
木门“吱呀”轻响，像是老木在低声叹息。室内烛火微微晃动，明黄的光映在斑驳的墙面上，将两道身影拉得修长交错，宛如两尊对峙的古老灵像，一尊沉静如渊，一尊肃穆如碑。
谢药师没有抬头，他坐在木桌后，指尖轻轻摩挲着《灵枢药解?残卷》的边角。那手札的封面早已泛黄发脆，边缘磨损得露出里面的麻线，他的动作却慢得像在抚摸一段早已腐朽的往事，指腹反复蹭过那些模糊的字迹，仿佛能从中读出逝去的时光。
“你来了。”他的声音低沉，像浸了水的木头，却不显半分疲惫，反而透着一股“久候终至”的笃定，仿佛早已算准夜宸会踏入这扇门。
夜宸站在门口，灰褐杂役服的衣角还沾着昨夜焚烧坑余烬的黑灰，袖口边缘被火星燎得微焦，留下几处不规则的破洞。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静立了三息——这是他前世养成的习惯，每逢陌生环境，必先以神魂扫过全局。
他的感知如细密的蛛网，一寸寸掠过屋内的陈设：桌角那盏油灯的灯芯结着焦黑的灯花，灯油只剩小半盏，散发着淡淡的桐油味；木桌表面有一道深深的裂痕，像是被利器劈过，裂痕里嵌着细小的药渣；墙角堆放的旧药篓上，编绳已经褪色发白，篓底残留着暗红色的药渍，不知是哪味药材留下的痕迹；连空气中飘浮的苦香，都能拆解出“黄连、甘草、当归”三种成分，比例精准得如同称量过。
可这些寻常景象之下，却藏着致命的暗流——他身为魔尊重生，神魂感知远超凡境修士十倍，早已察觉这间屋子被三重“隐匿阵”笼罩：地面的青砖下刻着“锁灵纹”，能隔绝灵气外泄；屋顶的木梁间嵌着“传声符”，任何超过三十分贝的声音都会被记录；连窗纸上都涂了“显影膏”，一旦有外人靠近，便会浮现淡青色的痕迹。
能在此处安然摊开《灵枢药解》这种禁典，还布下如此严密的防护，谢药师绝非“普通副主管”那么简单。
“你知道我炼的是什么？”夜宸终于迈步，脚步轻得像踩在棉絮上，却每一步都精准落在地板松动的缝隙之间——那些缝隙是他方才观察到的“阵眼盲区”，藏在其中的传音符无法捕捉到动静。他走到木桌前，与谢药师隔着三尺距离，不远不近，恰好保持着安全的对峙姿态。
谢药师这才缓缓抬头。
四目相对的一瞬，夜宸的心头猛然一震——那双眼睛里没有他预想中的试探，没有算计，甚至没有上位者的威严，只有深不见底的悲悯，像浸在寒潭里的月光，还有一丝近乎狂热的期待，像久旱之人看到了甘霖。
“你炼的不是丹。”谢药师的指尖离开手札，落在桌角的一枚铜铃上，那铜铃小巧玲珑，铃身上刻着“药”字古篆，“是命。是你自己的命，也是别人的命。”
他翻开手札的第一页，泛黄的纸页发出“哗啦”的脆响，露出一幅手绘的人体经络图。图上以朱砂标注了数处奇异的节点，从丹田延伸至眉心，再分至四肢百骸，形成一道闭合的回路——夜宸的瞳孔骤然收缩，这赫然是“灵枢归元体”的激活脉络！
此体质千年难遇，持有者能无损吸收天地间的药性，甚至能逆转生死枯荣，是炼制“九转还魂丹”的关键。前世他为了寻找拥有此体质的人，耗费了整整十年光阴，踏遍三界九域，最终却功亏一篑，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位持有者死于魔修的追杀。
而此刻，记载着这种体质核心秘密的手札，竟出现在青云宗一个药堂副主管的手中。
“二十年前，”谢药师的声音忽然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他的指尖轻轻点在经络图的丹田节点上，那里有一滴早已干涸的暗红色痕迹，像是血迹，“我有个徒弟，叫阿默。他天生残灵根，灵脉堵塞，医师说他活不过十二岁。可他不信命，偷偷自创了‘血引术’，以自身精血催动药力，硬生生撑到了十五岁。”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悠远，像是在回忆遥远的往事：“最后那夜，他在丹房里炼‘续命丹’，血引术失控，药力反噬。他倒在我怀里时，神魂已经碎成了三千片，像被风吹散的纸钱，连一缕残魂都没留下。”
谢药师的目光重新落回夜宸脸上，眼神直勾勾的，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锐利：“他临死前的眼神，和你现在一模一样——不甘、执拗，像一头被困在绝境里的狼，哪怕撕碎自己的血肉，也要从命运的嘴里咬下一块肉来。”
夜宸的瞳孔微微收缩，指节无意识地攥紧。他从未想过，自己刻意隐藏的一面，竟会被谢药师一眼看穿。
不错，他确实在“改命”。不止是改自己被魂衰之症折磨的命，更是要逆天改局，将那些本该在命运洪流中陨落的天命之女——慕清雪、叶轻语、小桃……一一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而这一切的起点，便是掌握真正的炼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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