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的混乱达到了顶点。惊愕的议论声、记者争先恐后的提问、工作人员试图维持秩序的呼喊,以及夏楠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痛苦与解脱的啜泣,交织成一曲荒诞的交响。闪光灯如同骤急的闪电,不断照亮江辰那张失去血色的脸。
他站在原地,像是风暴眼中短暂凝固的雕像。先前那副温文尔雅、饱受委屈的面具,在音响中回荡的冰冷电子音和夏楠那绝望清醒的眼神中,片片剥落,碎了一地。惊慌只在他眼中停留了极短的一瞬,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很快平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平静。甚至,在那平静之下,隐隐透出一丝扭曲的、近乎得意的神色。他没有去看崩溃的妻子,也没有理会骚动的人群,他的目光越过纷杂,直直地投向站在讲台旁的林晓。
那眼神,不再是伪装出的恐惧或愤怒,而是一种……审视,一种遇到值得一战的对手后,带着残忍兴味的评估。
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察在赵震的带领下,迅速穿过人群,来到江辰面前。赵震的脸色铁青,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男人。
“江辰,现在以涉嫌精神虐待、侵犯公民个人信息,以及……”赵震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其他相关罪名,请你回去协助调查。”
没有挣扎,没有辩解。江辰甚至微微整理了一下自己刚才因夏楠挣脱而略显凌乱的西装袖口,动作从容得仿佛只是要离席去参加另一个会议。当冰冷的手铐锁上他手腕时,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几不可闻的嗤笑。
他被警察带着,向会场出口走去。经过林晓身边时,他停下了脚步。
周围的嘈杂似乎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人身上。
江辰看着林晓,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奇异而病态的笑容。
“很精彩的演出,林医生。”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背景噪音,带着一种理论家探讨学术般的平静,“你找到了那个隐藏的通道,破解了加密,甚至……搭建了这样一个完美的展示舞台。”
他的语气里没有失败者的颓丧,反而有一种近乎陶醉的欣赏,欣赏他自己设计的系统,也欣赏林晓能将其破解并公之于众的能力。
“你知道吗?”他微微歪头,像是在分享一个有趣的发现,“最精妙的控制,从来不是强迫,而是引导。是让她自己走到你为她设定的路上,并且坚信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就像编程,你设定好环境变量,输入特定的参数,她就会自动运行出你想要的結果。情绪,认知,甚至……‘爱’。”
他轻轻吐出最后一个字,带着一种亵渎般的玩味。
“我给了她最需要的东西——一个绝对‘正确’、绝对‘稳定’的参照系。我帮她过滤掉了这个世界的‘杂音’和‘危险’,包括她那些不成熟的、会伤害她自己的念头。我重塑了她的认知边界,让她活在一个更……优化的现实里。”
这番冷静到极点的自我剖析,比任何歇斯底里的辩解都更令人胆寒。他将一个活生生的人,视为可以随意调试、优化的程序,并将这种毁灭性的操控,视作一种高级的“关怀”和“创造”。
林晓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胃部翻搅。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仿佛在看一个从人性边界之外爬回来的怪物。
“那不是优化,是毁灭。”她的声音因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
江辰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那笑容空洞而冰冷。“毁灭和创造,本就是一体两面。我摧毁了她那个充满不确定性、充满痛苦的旧世界,为她建立了一个由我定义秩序和安全的新世界。这难道不是一种……更深刻的塑造吗?”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林晓,似乎想寻找那个被他“塑造”的作品,但夏娜已被相关人员护住,背对着他,肩膀剧烈耸动。
江辰的视线重新回到林晓脸上,那抹扭曲的得意渐渐收敛,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
“你赢了,林医生。”他承认,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然而,在警察将他带离的前一刻,他微微侧过头,留下了最后一句低语,如同毒蛇潜行后留下的冰冷痕迹:
“但你救不了她。”
“她已经被我……重塑了。”
话音落下,他被警察带着,消失在宴会厅的侧门入口。
林晓站在原地,浑身冰冷。会场里的喧嚣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江辰那句最后的低语,在她耳边反复回响,带着某种不祥的预言。
你救不了她。
她已经被我重塑了。
胜利的滋味,在此刻,苦涩得难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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