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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迷雾沼泽正南五十里外，游曲镇。
天上月盘惨白，地上树影婆娑，土路上一条绿色身影溜进小镇，朝各家院落探头探脑，走到屠户家门前时停下了脚步。
屠户家是用草绳捆绑竹皮夹成的篱笆，高度在一米五左右，刚好到绿影下巴。
绿影双手用力，试了下栅栏的结实程度，栅栏轻微晃动，伴随吱嘎吱嘎的响动。
犹豫片刻，绿影四肢齐用翻过栅栏，扑通一声摔落在院内，落地时衣衫被竹皮尖端从后背刮开，本已没了袖子，到处破洞的上衣只剩下了两片前襟，黑暗处响起了狗叫。
“旺旺旺……”
一条白屁股大黑狗从柴房中蹿出，看到绿影一愣，立马又夹着尾巴跑回柴房，叫声哀怨。
“哐当！”
院内房门打开，屠户光着膀子提着刀从屋里跨步而出，瞪大眼珠子盯着正在往院外翻的浑身长满绿毛的怪物，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好家伙，偷东西偷到俺家来了，今天就收拾了你这丑东西。”
绿影落地转头，只见屠户大步流星追了过来，屠户身后又多出来个十五六岁体格结实的少年，少年嘴里还大喊着，“出来抓贼啊！这几天进村偷东西的绿毛又出来祸害人啦！”
绿影抹了一把额头上湿哒哒的绿色毛发再不停留，沿着原路摇摇晃晃往镇子外面跑，脚步虚浮，速度实在说不上快。
户爷俩的叫喊声惊醒了周围的邻居，不少村汉抄着或木棍或柴刀，出门堵在了土路上。
没必要这么快吧，姚淳心中吃惊，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换作是在流云镇，这点时间都不够人们从被窝里爬出来。
前半夜，他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进入了这具怪异的身体，一身十多公分长的绿色毛发，额头、脸颊、脖子、胸口、肚皮、四肢到处都是，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琢磨半天也弄不清楚到底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一个他从未相识名为胡为的人的记忆突兀地出现在他脑海。
胡为：十六岁，御真宫新一代最杰出的弟子，龙泉境巅峰修为。
七天前来到村子附近，饿急了本想进镇讨些剩饭残羹，却被当成怪物赶了出来，之后几天就在村子附近转悠，靠着摸黑到村民家偷些吃食过活。
胡为记忆中连贯的部分只有最近七天，再往前有关胡为的一切，如同洗过百次的纸牌，在时间轴上颠来倒去，前一秒还趴在女人肚皮上，后一秒还在穿开裆裤，前一秒吃饭喝酒，后一秒拔剑杀人，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记忆如何能够乱成这样，如果有那也一定是个疯子。
姚淳没有花时间去梳理胡为的记忆，那是一项庞大而繁琐的工作，不亚于重新经历胡为十六年来的所做所闻，不是几个时辰乃至几天就可以完成的事情。
对于姚淳来说，眼下更重要的是处理干净身上的绿毛，否则要么饿死，要么变成野人，那种结果都不是他想要的。
鉴于胡为前几天摸黑取食的成功经验，姚淳饥肠辘辘耐到了子夜才溜进镇子，可没想到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之前他和老道肆无忌惮满世界溜达别人家后院，有哪个敢动，如今却狼狈得像过街老鼠，前方三四条精装村汉堵住去路，后面十来道身影紧追而至，左右两侧房舍的窗户也已经亮起。
没用几个呼吸，村汉们把姚淳围到了中间，指指点点议论起来。
“这是个什么东西，好吓人啊。”
“难道是从迷雾沼泽跑出来的野兽，或者什么灵异之物？”
“这下绝对不能轻饶了他，就是这家伙偷了俺家一只烧鸡和四个超大的肉包子。”
“……”
姚淳不得不停下饿得有些摇晃的身子，回想起老道叹气的模样，也有样学样地叹了口气，要是没有触碰那个诡异的香炉，他和老道这会儿应该已经回到流云镇，过着和香打坐的平淡日子了吧。
可现在说不得就要被当成怪物活活打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姚淳立即抱拳苦笑道：“各位父老乡亲，那个……晚上好，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不管怎样，先把场面稳住再说，以免那个莽汉一上来就动手。
“妈呀，绿毛怪会说话！”
“难道是个人？”
“不一定，据说有些上了年头的野兽和灵物也会说人话。”
“好丑哇！”
村民们诧异怪物居然会说人话，姚淳却是心中腹诽，不是人难道是鬼啊，嘴上却不敢停，“这几天打扰大家了……”
姚淳着重渲染了一下胡为这几天挨饿的悲惨经历，偷东西纯属无奈，以及最后的道歉和表决心环节。
跟着屠户追过来的少年唏嘘不已，“不光丑，而且还吓人，比爹还……”
屠户听到自己儿子的话不以为然道：“吓人咋啦，能僻邪知道不，当然啦，这绿毛在辟邪这块确实要胜过你爹我一筹，啊不，十筹。”
“诶，是人吗？咋浑身绿毛？”众人中胆子最大的屠户率先开口。
不仅是人，还是你大爷，姚淳心中不爽，嘴上连忙解释，“是人，正儿八经，纯洁善良的好人，得了病才这样的。”
不管别人怎么想，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而且得病的事也不是他顺口胡诌。
他体内气血亏虚，经脉断裂，有两股明显不属于自身的力量：一股在耗泄他的生机，另外一股在腐蚀他的灵魂，腐朽之躯莫比七旬老叟，放任情况继续恶化下去，估计再有一个月，姚淳就得客死异乡。
“哦，得病是吧，过来我帮你看看。”屠户轻飘飘掂了掂手中的剁肉刀，向姚淳勾了勾手。
这是要动手么，姚淳站在原地没动，“不用了，我这次是来借刀的，弄干净身体，马上就会离开。”
“行啊，那你自己来。”屠户大大咧咧把手中的剁肉刀直接扔给姚淳。
周围人连退后好几步，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屠户。
屠户大手一挥，“哎，没啥事儿，有我在，他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姚淳接过剁肉刀，手中猛地下沉，身体前倾，差点来个马趴。
剁肉刀足有十来斤，刀背宽厚刀刃闪光，拿这刀自己给自己剃毛，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一个不小心就不是剃毛，而是割肉了。
可能也觉得有些不太合适，屠户干笑道：“哈哈，就这条件，你凑合凑合，要不我给你刮？”
“不用，我自己来。”
姚淳直接拒绝，盘膝坐地，两手抬起剁肉刀，刀背高过头顶十来公分，刀刃慢慢接近额头，刀身的沉重和刀刃的锋锐让他不敢分心，好在旁人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在一旁看着这稀罕一幕。
“屠户那刀我用过，贼沉，贼快，一刀就能斩断金枪王蛇，几刀就能劈开古蓝蜥的鳞甲，要命得很。”
“这家伙胆子够大，用这刀往脸上招呼，说不准一会就会把鼻子或者脸皮剁下来。”
“要真是个人，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那你来，你给他刮。”
“还是算了吧，我害怕。”
由于刀柄和刀身太过宽厚，很难控制好准确度，再加上没有镜子，姚淳只能凭直觉与触觉判断位置和力度，第一刀下去，差点把眉毛给剃光，接着第二刀，第三刀……
姚淳一点点熟练，只用刀尖于皮肤接触，缓慢推动，一撮一撮绿毛随之落地。
一炷香后，姚淳手臂发麻，手腕疼痛，无法再握稳剁肉刀。
姚淳放下不停在眼前晃动的粗矿大刀，眉毛，眼睛和鼻子的细致部位没有下刀之下，结果就是一张三角眉绿胡子人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原来还真的是个人啊！”
“比之前更丑更吓人啦！”
屠户大笑，“呦呵，刚才对不住啊，不过就你这副尊容，我劝你白天还是少出来，否则容易吓到人。”
“我可以走了么？”姚淳警惕的环视四周，期望能找个机会离开。
屠户两手摊开，表示无所谓，反正他又没丢东西，不过还是有很多人不同意就这么放姚淳离开。
“偷俺们的东西怎么办？”
“是啊，不能让它就这么走了？”
发布时间：2020-07-17 06:55: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