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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失其鹿的第二章 焚城夜（二）在线尝鲜阅读：
城外不远处，两山之间的一处平缓台地上，便是丹州守军的军营。此刻，军营内外，面对着犹未可知的北漠。士兵们如临大敌。
一个身影，由远及近逼近军营。
“有情况！全体戒备！快去找鞠川长官！”门口的士兵抬起手中的枪。
等看清了来人后，士兵们又放下枪，恢复到之前站立警戒的状态。
秦雀匆忙向门口的士兵问好，便冲进军营。这时，鞠川恰好从军帐中走出。
“秦小子？”见到秦雀，鞠川的反应也跟郑龙一样惊异。“你怎么也到这来了。”
秦雀看见鞠川，不由自主地后退，他其实很怕鞠川，他的左脸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从下眼眶咧到嘴角。据秦雀的父亲所说，他们年轻时闯进山里，彼时大雪封山，饥饿的狼群外出觅食，把他们层层包围，混战之中，鞠川左脸被狼爪撕裂，几乎丢了性命。如今他站在秦雀面前，不怒自威。
秦雀梗着脖子，抬起手中的弯刀。“我要保护百姓，战斗！”
短暂的沉默之后，鞠川和周围的士兵，都忍俊不禁。
“秦小子。我知道你从小好动，你父亲也经常教你战斗的技巧。但这是真正的战争，战争是不一样的，并不是拿着你的刀，把前面的敌人一个个斩倒。你要考虑很多。”
鞠川走到秦雀身旁，拍了拍他的后背。“你是将才，不应该盲目拼杀，白白失了自己的性命。你要告诉你的士兵，你们应该站在百姓的身前，用刀和后背保护他们。告诉他们。”鞠川顿了顿，“他们可以活下去，活到太平盛世。没有战乱。”
秦雀愣在这里，鞠川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反应，站在那里饶有趣味的看着。
“长官！有情况！”门口守卫的呼喊将鞠川的表情重又变得凝固。
“是北漠！”这回不再是别人，他们一直等待着的，终于来了。
“做好战斗准备！”鞠川握紧手中的长枪，快步走到大门。黑压压的北漠人，正大举压来。
军营的士兵们摆好了枪阵，每个人都视死如归。
“听我命令！冲！”鞠川站在队伍的最前，一声令下，一马当先。
冲天的喊杀声将秦雀唤回，他回过身看着鞠川和士兵们远去的背影。
“用你的刀，和你的后背。”秦雀喃喃自语。
鹿唐悠悠醒转，身边隔夜的火已经燃尽。
他坐起来，浑身酸痛，像是寒冷渗进了骨头。缓了许久，鹿唐站起身，稍微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
“该回去了。”鹿鹿唐心想。天亮之后，在山里辨认方向就变得相对容易。
鹿他同样翻过一个山坡，站在下山的大路上。
寻到方向，鹿唐却没有过多喜悦，反而皱起了眉头。宽阔的土路上落满了杂乱的脚印，层层叠叠，深浅不一。不久前仿佛有很多人途径此地，行色匆忙。
他下意识地望向山下，丹州城的方向。透过松柏的遮蔽，隐约有烟气蒸腾而上。
莫大的危机感涌到鹿唐心间，血液都为之一冷。他不知丹州城出了何事，当即往山下赶去。
丹州城内，大火烧了一夜，燃尽了能燃尽的一切。城中满是倒塌的房屋，风卷起燃尽的木灰，空气中满是烟尘。小孩子们坐在路中嚎啕大哭。而稍长的人则是盲目的在废墟里刨来刨去，有的是希望能挖出些值钱东西，更多的是为了挖出家人的尸体，直到挖破手指，血滴到石砖上仍不停止。
鹿唐回到城中，面前便是这幅模样，他茫然地在主街上走着，脚边躺满尸体，有丹州城守军，也有北漠人，更多的则是丹州城的人民，田家的小媳妇倚在墙根没了气息，鹿唐记得她总是用彩线编些好看的结叫卖，最喜欢的包子摊只剩一堆倾塌的碎木板。他路过一处废墟，顺手拾起顶上的招牌，其上留下一道泼洒的狰狞血迹，干涸后的暗红色触目惊心。
“究竟出了什么事？北漠为什么会进城。”鹿唐心下思酌。
“父亲！”他失声叫了出来，丹州城遭难，作为城主的鹿圭不知情况如何。
鹿府内，此时死一般的寂静。鹿唐冲进府中，看见的惨烈与城中的境况并无不同。
地上的守卫几乎全部都是他熟悉的面貌，他们曾经都在他的人生中占据或轻或重的地位，他们都爱护着这丹州城的少城主。如今，少城主还在，只是他们已不在。
鹿唐拾起一把剑，放轻脚步走进正厅。正厅却安静如常，鹿唐同样踱进侧厅，后院，厨房，厢房，偏房，最后绕回前院。
他走遍了整个鹿府，都没有找到鹿圭。
未确认鹿圭已死，鹿唐的心却依旧没有放下，因为不止鹿圭，连秦雀，这时也失去了下落。
“少城…少城主。”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前院的角落传来，气弱如丝。
鹿唐寻去，一个守卫正倚着墙边，有气无力，一看便知命不久矣，正是先前领兵驰援鹿府的郑龙。
“郑龙！你不要动！我去帮你寻医。”鹿唐单膝跪下，细细查看郑龙的情况。
“少城主…不要麻烦了。”郑龙突然剧烈的颤动，片刻又恢复平静。
“城主。他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北漠人把他的尸身带走了…他死前，对我们说…”
“让我们…活下来的告诉少城主…”
他顿了顿。
“父亲，要对我说什么？”鹿唐问道。
“城主说…”郑龙又停顿下来，说出这些话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体力，他只剩一口气梗在脖子里。
“鹿唐…继任丹州城主。”
说完，便没了生气。
鹿唐愣在那里，久久未动。
过了许久，他站起身。对郑龙深深鞠了一躬。
鹿唐持剑走出府邸，身后，鹿府烈焰冲天。
火光招来了幸存的丹州百姓，此时他们站在鹿府前，看着新任的丹州城主。
鹿唐一言不发，望着面前的百姓。
“啪。”他将右手的皮袋扔到地上，袋内装满了银两与珠宝。
“或许这个时候我不该离开，但我要查明真相。”鹿唐低下头。
“我父亲曾经说，我当上掌州之后，要爱民，亲民。
因为丹州城很小，每户人家都是在我之前，在我父亲之前就定居在这里，代代相传。”
鹿唐咽了下喉咙。
“我父亲还说，鹿府只是我们一家人住的地方。丹州城才是我们的家，你们也是我们的家人。”
“这是鹿府最后的财产。大家拿些银两，重新建起我们的家。”
“或者离开丹州城，去别的地方，忘记伤痛，开始新生活。”
他恢复了沉默，百姓也是同样的沉默。
终于，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走上前去，弯下腰，却没有拿银两。他直起身，转头离开。
其他的人也纷纷上前，竟也是没有取银两珠宝，向鹿唐鞠躬之后，便都散了。
鹿唐拾起袋子，离开了丹州城。
在他身后，鹿府正在倾塌。
少年将过往燃尽了，连带着曾经的喜怒哀乐，连带着那些回不来的人。
丹州城外的某处山上，鹿唐将手中的袋子埋进土中，随后将坑填实，插上了一块树皮，没有刻下什么话。
久久，他站在那里。他不知道该去哪儿。
太阳依旧挂在空中，淡漠地俯视着其下的世界，阳光投在他的脸上，短暂地迷了他的眼睛。
“往西走。”
鹿唐所记未错，向西走便是雍国的国都宁州，号称“覆雪之都”，拥有享誉五国的雪景。
去宁州去寻雍国国主，向其禀明丹州之难。
这是鹿唐所想，只是他尚未动身，一队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但并不杂乱，一般只有急行军才会有如此急而不乱的步伐。
鹿唐骤然警觉，握紧剑柄，躲到不远处的一棵树后。
面前路过一队士兵，青灰甲长枪。
鹿唐瞳孔缩紧，这正是丹州守军的装束。
发布时间：2022-01-02 13:0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