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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的第一章 大海，大海在线尝鲜阅读：
3
那一晚，后汪村热闹非凡，小雪站在青石门槛外看到光影在远处小山丘脚下出现，那里有个小村子。
“来了。”后汪村的人喊。
一队人从山丘脚下冒出来，上了大埂，锣鼓声近了，那些人下了大埂就会进村子。
玉庭和外公在家里拿糕。
龙灯走得很快，就这样到了外公家门口，玉庭把包好的方片糕送到龙口里，龙作了揖，旁边执花球的人向外公要赏钱，外公不舍得似地给了十块钱，给过了钱，又乐呵呵得。
小雪看那些年轻姑娘。
她们有五、六个人，穿着红色的上衣和绿色的裙子，肩上扛着蚌壳，胳膊动着让两片壳一闭一合。
小雪晚上做了梦，梦见珍珠姑娘把自己带走了，然后，自己和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分别了，然后，自己在黑暗里，小雪醒了，她怕了，想回家。
小雪没有和舅舅说起这个梦。
玉庭第二天领着侄子和侄女儿出了村子，玉珍在后面和父母说话。
四个人搭上了长途汽车，一个半小时后在城北汽车站下了车，玉庭往学校去，玉珍带两个孩子往家走。
天是阴的，几个人在路上心情都有些闷。
玉庭赶往学校报道，心里怕受训，忘了过年这摊子事。
小雪和小朗的头发乱了，身上的衣服脏了，两个人惦记着读书，在路上小跑起来，玉珍跟在旁边，叫起了苦。
玉珍怕看到村里人要打招呼，怕他们嫌自己贪玩，在娘家时间呆长了。
孙岗村的大路上行走着几个人。
他们扛着锄头。
玉珍急急上了坡，到了门口，两个孩子已经进了家，和恒贵拉上手了，恒贵要倒热水让孩子洗脸洗手，夫妻见了面，微微笑了一下。
小雪和小朗脱下身上的脏外套，只穿着棉袄里子，玉珍泡了肥皂水，下水搓洗两个孩子棉袄外面的套褂。
恒贵靠在大门上，盯着大路上的人，他想下地干活，春到了，人真舍不得闲。
玉珍把套褂晾在绳子上，进厨房捞了一碗元宵吃。
小雪和小朗说报名，恒贵说下午带小朗去凤凰山小学，玉珍说带小雪去后山脚下厂里的小学，夫妻俩将事分摊了。
恒贵三十四岁，玉珍三十二岁。
这对年轻的夫妻心里像天上飘着的白云朵一样，软软绵绵。
他们看着孩子，觉得自己的青春还很长很长，他们见过悲苦，可现在是喜悦的，身边的一切让人觉得都有盼头。
玉珍心里想娘家人。
恒贵十岁起是个孤儿，和大姐恒喜、弟弟恒福相依为命，家里没米了就去老奶奶家赊借一把。
恒喜嫁到远远的村落。
恒贵结婚后，恒福离了哥哥的家，在村子东头盖了小房子。
玉珍大着肚子在场子上翻晒稻子，恒贵的远亲来催讨借的钱，玉珍只好盛了稻给那人，自这件事后，玉珍生了气，怨怪恒贵的远亲，发誓不再来往，只和娘家人相交，想着自己要争气，把日子过好。
夏天到了。
梨子园的梨子还没有熟，村里有人偷梨子吃。
恒贵说咱不做那样的事。
玉珍忍不住钻进梨子园摘了几个，用头巾包着带了回来，恒贵骂她，小朗拿了一个咬了起来，说好酸，可他还是吃着，玉珍把小雪拉进房间，在门后递给她梨子，小雪咬了一口，不想再吃。
过了大半个月，村里人都上山去买梨子。
玉珍拎着竹篾篮子上了山。
玉珍带回来的是熟透的梨子，她摘了满满一篮。小雪和小朗拿了梨子，让恒贵削皮，然后捧着白白的梨站在大门口吃。
隔壁的二朝冲他俩笑了一下，二朝站在门口的场子上用刀削山芋皮，削好了，转身放刀，进了屋，又出来，站在门口吃那嫩黄色的生山芋。
大头不在家，听说在外面，大头妈和爸出远门找人，家里就二朝一个人呆着，小雪和小朗心里怕吃生山芋，都用手把梨子握紧了。
“你们看不看小人书？”二朝和他们说。
“舅舅给了我们几十本！”小朗说。
小雪进屋里了，玉珍让小朗也进屋。
恒贵舍不得吃梨子，坐在八仙桌边笑着看两个孩子。
玉珍拿了个大的用牙啃去皮嘎吱嘎吱咬进了嘴里，咽到肚里。
吃完梨子，两个孩子坐在小板凳上看恒贵和玉珍拽花生。
花生从地里收回来了，老的和嫩的要分开，嫩的可以煮着吃，老的要晒干。
玉珍把花生棵搬到一起，花生棵堆成了小堆，晒干了可以进灶里烧。
山芋还在山地上，那要用力气才能起出来。
恒贵和玉珍说明天锄山芋去，刚好今天落了雨。小雪和小朗明天就能吃上烀山芋。
中午，饭锅里蒸了嫩花生，一家四口尝了，嫩花生直接可以抿着咽下去。
山芋堆在家里，散发出泥土的气息，山芋皮是红色的，皮上连着须，破口处淌着汁液。
晚上，凉床摆在场子上，恒贵把大钢精锅放在凉床上，堂屋的灯泡亮着，一家人就着光在外面乘凉，钢精锅里的花生和山芋散发出清新的香气。
花生是清甜的，山芋是甘甜的。
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夜空竟然看上去还是蓝色的，晚风吹来。
两个孩子要上学了。
恒贵和玉珍商量到城东卖稻子，在街上买两个新书包。
这天是八月三十号，恒贵和玉珍快到中午的时候回来了，板车上放了蜂窝煤，车把上挂了两个双肩的人造革书包，一个粉红色，一个鸭蛋青色。恒贵和玉珍的脸色难看，恒贵在前面拖着板车，累得气喘吁吁，玉珍在后面推，这时候正好上坡，她两手放在车后面，弓着腰往前推，她的唇上不知什么时候擦上了煤灰，上面是黑的。小雪和小朗站在电线杆下等他们，现在看到他们却不敢上前。玉珍在街上受了气，买书包时和人拌了嘴。车把上的书包哪个给小雪，哪个给小朗，姐弟俩看明白了。两个孩子的眼睛被另一个车把上的塑料袋给吸引住了，那里面是雪白的大馍。回了家，两个孩子拿起大馍就吃，馍已经冷了，但皮是薄薄的，面是香的，吃起来觉得就是街上的东西。玉珍看孩子吃上东西，心里宽慰了一点。恒贵搬下蜂窝煤，堆在屋子外面的墙脚边，煤有潮气，要晾。他们家也开始烧蜂窝煤了。
恒贵用钳子夹了三块煤，进了厨房，把煤塞进煤炉，让煤的孔上下通上，不一会儿，红光从煤孔里透出来。
玉珍也进了厨房，从暖水瓶里倒了碗开水，吹着喝起来。
“稻子没卖多少钱，煤倒是贴了不少，五十块呢！”玉珍说。
4
小雪上四年级，小朗上二年级，学校开学了。
大头回来了，又死了，大头妈跟在棺材后面哭叫了两声。
小雪和小朗看大头被送到了凤凰山上，他要被埋在地下，他在外面流浪，感染了风寒，在家里躺了两天，便咽了气，大头妈和爸在外面的村子里找了十天才找到了他。
大姑来了。
晚上，大姑父来了。
小雪第一个听到大姑父敲窗子的声音，她推醒了妈妈，妈妈又叫醒了大姑，大姑父在外面哀求老婆跟他回那个姓杨的村子，大姑嚷着说不回去，大姑父说我翻山过来的，还光着脚。
恒贵在西屋里和小朗睡在一起，声音惊动了他们，恒贵起来，开了门，和大姑父说话，大姑父下坡到二叔家歇息去了。
第二天，大姑父带大姑回远远的村子。
恒贵说大姑和大姑父在家吵架，大姑父把大姑从床上踹了下去，大姑翻山过来，在松树下哭，被村里的妇女看到了，喊她进了孙岗村。
恒贵说大姑有五个孩子了，小朗睁大了眼睛。
二叔终于说到了媳妇，媳妇从山后村子里来的。
二叔脸上笑笑的。
结婚这天，新娘蒙着盖头被人扶进村。
恒贵一大清早就去了村东头，帮忙做菜。
小朗跟去了。
小雪在家里，心里急急地。到了下午，玉珍还在屋子里转，不愿下坡。小雪催妈妈，她盼着妈妈换下膝盖打着大补丁的裤子，高高兴兴地去二叔家。可妈妈鼓着嘴，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玉珍不得不出门，她要去恒福那里帮忙。
玉珍和小雪到了村东头，玉珍在厨房门口蹲下来洗菜，小雪进了堂屋，看新娘，新娘抓了糖给她，小雪心里暖暖的，她有了二姨，村里人在这里笑闹着。
晚上，恒贵和玉珍带孩子上了坡，关上门，睡觉。
他们都累了。
已经是深秋，外面的风紧了。玉珍突然想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
放寒假了，村子里弥漫着香甜的气息。家家要请做糖的师傅做糖，要做米糖、花生糖、芝麻糖。糖做好了，从冬天要吃到来年春后。
小雪放了学，从山脚下走回来，进了大门，把书包放进东边的卧房，到了后院里，小厨房里热气腾腾。
小朗抓了做好的芝麻糖出去了。
玉珍拿了三块芝麻糖给小雪，小雪一摸，糖是软的，热乎乎的，糖刚做好才两个小时，切成了块，还没冷却。灶上的大铁锅里还剩了山芋熬成的糖稀。厨房的门板被放下来，担在凳子上做了案板，上面堆着白白的米糖。花生糖正在做。
二朝妈来了。
玉珍赶紧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小小的芝麻糖，她说香，又说师傅什么时候在这忙完了到隔壁她家里去。
师傅说明天上午。
二朝妈转身走，玉珍又要拿米糖给她吃，她赶紧跑到前门那里，说不了。
晚上，四个铝皮桶放在东面卧房的墙角。
盖子揭开了，要让糖完全凉下来。
好香啊！
米糖有两大桶，芝麻糖一小桶，花生糖两小桶，四个桶贴在一起，像四个兄弟。
春到了。
玉珍拿出大白瓷蓝细边的碗，放了米糖，倒进滚烫的开水，又做了个白皮黄心的荷包蛋，将蛋漂在瓷碗里，眯着眼睛喝完糖水，嚼完蛋，在头上盖上头巾，在脖子下面系上，扛起锄头，拿了小铁铲子，下地里去。
向日葵花跟着太阳的脸转了。
玉米杆上结出了玉米。
爸爸的香烟纸像波浪，揉起来轻声响，泛着银光。小雪用锡纸做了一支小船，插上了帆。
小雪中午跑到三子家的荷田边，摘了荷茎，折断了，放在纸船里。
小雪想像着小溪能到大江，大江能到大海，小溪流和大海是连着的，溪水最后能到海那里去。
自己的帆船能漂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船看不见了，田埂间水流的声音到了小雪的耳中，她站起来，上了田埂，看了看荷田，回了家。
三子家的这半亩荷田在恒贵家西屋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这时候，荷花开了几朵，花骨朵打了十多支，荷叶碧绿。人从边上过，都不敢碰花和叶子。
玉珍看小雪回来，没问她去哪里。
玉珍到田里摘了一朵荷叶，她想用荷叶封住放满了咸豇豆的缸，叶子是干净的。
发布时间：2020-06-25 09:53: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