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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故人来的千里逢迎在线尝鲜阅读:

(一)

的儿啦,的儿啦------

哒哒马蹄,绝尘千里。

马上的人是萧禾烈。

“你是朝廷的人,不要与江湖上的斗法,查清回京。”这是昨晚父亲的交代。

“皇上要你,娘亲更要烈儿,早去早回。”这是母亲的嘱咐。

异教谋反的事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于他而言,完全无需劳心费力,责令下去,自然有当差的官员去查办。

然而,他乐意亲自上手:除却了解民生,在此之际,更可松一松心。

这时的他,无需记挂庙堂之高,朝廷之事;这时的他,卸下万人之上的身价,无需周旋官场宦海;这时的他,举手投足随心随意,无需框囿于礼。

“哎,客官!”冷清的掌柜终于盼见个人来,尤为欢喜。

闲置的小二滴溜溜冲到眼前:“您打间儿还是吃酒呐?”

“一碗水面,半斤牛肉。”萧禾烈随即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好——咧——”小二钻进厨房。

“店里吃客不多么。”萧禾烈打量着街面。

“客官,瞧您这打扮,”掌柜的放下手中的账本,扫了一眼堂里的三五个客人,“想来是大户人家,咱们这儿是个小镇子,都是谋生活的,多少人舍得掏钱吃酒呢,路过的买卖人或是出门办事儿的来这靠脚罢了。”

小二搁下面碗:“客官您吃好。”

“掌柜的,你们这儿------”萧禾烈打住了。

倒是问什么来什么。

“圣灵教主,千秋万世,圣灵教主,千秋万世------”

街道两旁的人皆皆跪拜,口中也跟着念念有词。

纱幔四飞的坐轿晃晃悠悠向前行进,看不清里面的人,只见左右把刀的,皮肉里显出凶狠来。

萧禾烈自顾倒了杯水:“他们是近年盛传的圣灵教?”

“正是,”正给邻桌客人添菜的小二抢嘴,“客官您也知道?”

掌柜的瞪他一眼,嫌弃抢了自己言语。

萧禾烈接而问道:“他们多少人?”

“这教啊,人多着呢,四面八方都有领头的,几日前才到咱们镇上,您看,”掌柜的不免伸长脖子往外瞧,仿佛数落他家的物什,极自豪地瞥了一眼堂里的吃客,“光我们这小街上就这么一大趟了,别的地方,不知道多少呢。”

“不得了咯!”小二忍不住赞叹。

从酒馆里出来,刚过正午。

“站住!”不知打哪钻出一圆头短腿的大汉。

“噗------噗------”马儿一把被主人勒住,大口喘着粗气。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依旧是那几句行话,“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丛中又跳出十几把刀斧。

见此情景,萧禾烈不愿理会,提了下缰绳想走。

“站住!爷爷们的话你听不见!”领头的大汉瞪着眼睛。

众匪晃荡着手中的家伙。

一声洪亮的“驾”!之后是咣啷咣啷的刀斧声,最后是那棕黑色的马“的儿啦的儿啦”穿向树林那头去了。

路过这阔林的那讨饭女,远远听到打斗声,眼瞧着头顶上的果子却不敢伸手,生怕弄出动静,扒在树上猫了半天不敢下来。

出了林子又赶了两个时辰,时至傍晚,萧禾烈靠了个镇子休憩。

“谁?”迷迷糊糊就快着了,头顶上的瓦拨动了一声。

来不及点灯,萧禾烈夺窗而出。

眼看擒住那贼,不料巷角拐出个挑担郎,避之,那夜行人匿了踪迹。

“咦!客官您不是------不是在楼上吗!”小二大惊小怪。

磕头打盹的掌柜抬头扫了店里一眼,见无事,继续眯着。

小二没得对方回应,诧异的眼直跟客人到楼上。

会是谁?萧禾烈依旧和衣回到床上,琢磨刚才的身影。

(二)

半月后。

太平府。

“老爷,门外有客请见。”管家在书房门外禀报。

“什么来样?”檀木椅上的谢蒙道品咂着嘴里的茶。

“二十七八的光景,打扮只是大户人家。不过------”

“不过什么,说。”

“端摩起来又像是京上来的。”老管家倒有点眼力劲儿,只是他万万想不到来者是当朝王爷。

“请进来。”谢蒙道一个激灵。

他滚着土黄的眼珠:京里的眼线已经飞鸽来报,朝廷要派人下来彻查圣灵教,真真来了?

跳入眼帘的人物截断他思绪:萧王爷!

“啊啊,这这这,”谢蒙道三跪九拜,“不知萧王爷久驾远来,未曾迎接,请王爷恕罪。”

“谢知督。”萧禾烈抬手示意他起身。

“快,给王爷备茶。”谢蒙道急声命道,弓腰将人请进厅堂上座。

“不必客气,知督大人也请坐吧。”

“不敢不敢。”

萧禾烈朝他颔首。

谢蒙道小心翼翼在对过椅上落了半角屁股,好像一不留神就会从上面滑下来,且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股拽住。

“谢知督也是天命之年了吧,身体可好?”

“去年做的满寿,”谢蒙道双手端过茶水奉上,“托圣上和王爷的鸿福,老朽身体还算硬朗。”

萧禾烈呷了口茶:“大人在朝也有二十余载了吧。”

“是,”谢蒙道连连点头,“二十五年整了。”

“皇上圣贤,”萧禾烈沉沉盯了一把对面土黄的眼,“但是天下甚大、朝事繁杂,恐怕总有几处顾不周全,”他压过那头急跳出嘴的“哪里”,“谢大人食俸几十载,老皇粮了,上面有什么疏漏之处还请多多指谏,下面官员百姓有什么不到之处的也要多多教方。”

“王爷,”谢蒙道一骨碌从椅上滑下,挺身弯腰作揖,“回王爷,地方事宜,下官自当在其位谋其职;圣上恩泽,国运昌盛,苍生安乐,何来‘疏漏’之辞。”

“说到苍生,”萧禾烈示意他坐,“我在途中倒是听说当地盛行圣灵教,百姓极为信服它,甚有举家奔走追随的?”

“回王爷,地方上确有这样一个教类。”

“我还听说,”萧禾烈手里的茶停在空中,“谢知督管辖的太平域恰恰是该教的发源地,是吗?”

“回王爷,听说那所谓的什么圣灵教主曾是个江湖郎中,用些偏颇的医术给乡人瞧些疾患,也确有好了的,就在人群里嚷嚷,结果不少市井皆皆信服。下官估摸着随教的多是些下里巴人罢了,不足为奇。”

萧禾烈把杯子移到嘴边。

“王爷,”谢蒙道趁势说,“您难得来小地一趟,何不借此良夜尝尝这儿自酿的米酒?”

管家一听,暗自得了令,径直下去准备舞姬。

“小地?”萧禾烈抿了口茶,“它可不小,横囊两郡,纵括五都,响动大了,皇廷里都能受到,谢知督您说呢?”

谢蒙道的“是是是”极轻极快。

幸得一婢女这时进来,附在耳边打了岔。

“萧王爷,”谢蒙道站立起来,“请王爷到寒舍用饭。”

“不必,”萧禾烈起身,“不必麻烦,我还有事。”

“王爷------”谢蒙道试图挽留。

萧禾烈踱了步。

“那------”谢蒙道整个上半身折下来与地面平行,“不敢强留王爷。”

得了“不必远送”后,他还是跟出谢府,直至听不见马蹄声,才收起猫腰,倒退进来。

“叫廷显来!”谢蒙道幽幽掉进椅子里。

“舅舅。”不多会儿,一个鞋拔子脸进了堂。

“京上人刚走。”谢蒙道撅了撅嘴让他坐下。

“说了什么?”鞋拔子没理会,不自觉抓了把腰里鞭子。

“话里有话。”土黄的眼又翻动起来。

“这么说,”鞋拔子上前一步,“他是知道咱们了。”

“不定。”

“那还怕什么!”鞋拔子喝道。

“你懂什么,”谢蒙道狠狠劈了他一眼,“这下来的人是谁:御前王爷,朝廷肱骨!”

鞋拔子杵在那儿不再吭声。

“这样一个论权位咱们得罪不起、论能耐咱们小觑不得的人,留在这里一日就多一日祸患。”土黄的眼珠愈发浑浊。

“那,就!”鞋拔子声音卡在喉咙里,做了个“杀”的手势。

“胡扯!”震惊,愤怒,都有,还附着半点颤抖与几分决心。

鞋拔子又呛在那里。

“他是咱们太平域的草芥百姓呐?”谢蒙道诘问,眼眶一眯一圆,“这么个人,在我这没了,你、我、全宗的脑袋都不够砍。”

“那,”鞋拔子又往前靠了一步,“如果当朝王爷在别的地方出了事,上面还会问罪我们么,还有闲暇查我们的事么?”

谢蒙道不敢走错一步,仔细咂磨上午的话。

他一连嘬了三五口茶:一旦事迹败露,定是满门脑袋搬家。但,哪朝哪代的龙椅不是踩着血肉登上去的。

“你去安排。”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鞋拔子压了下头。

“这是脖子上的事!”谢蒙道叮嘱。

鞋拔子叩身跨去。

(三)

客栈。

忽远忽近的拉扯声飘进窗来,夜幕将至,各个酒肆、妓院逐渐叫嚣起来。

萧禾烈坐在桌前:这谢蒙道看似机警且城府,实则昏愚而胆小,见他今日神色,恐怕与圣灵教难脱干系------

忽地,他一个箭身跃出窗户:有人伏在墙上!

飞跨两三步,一把擒住来人。

两人同时腾落在地。

“姑娘哪位?”萧禾烈用手抵着对方的脖子。

“萧王爷。”来人揭下面纱,抱拳行礼。

萧禾烈松了三分手劲,并未应话。

“我是红袖,二爷派我暗中保护王爷。”

萧禾烈往回收了一步,还是没有开口。

“我本不应露面,只要远远跟着。但是,昨日傍晚,我发现有一青衣人尾随您后,怕于您不利,这才贴近观望。”话毕,女子从胸前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石牌。

萧禾烈接住扔来的牌,瞧见上面刻着一个“远”,撤回锁在她身上的目光。

“王爷,”红袖随他身后,“您如何知道我不是男人?”

“你的脖子。”

红袖下意识摸了一下颈,暗自笑了:她无喉结。

“王爷。”红袖换了衣裳。

立于窗前的萧禾烈转身一瞧,一袭红衣生得冷艳。

“外面的朋友,不妨进来喝杯茶。”红袖一进房就觉出异样。

眼前闪落一个身影,定睛一看,正是那青衣男子。

“王爷,”青衣男子抱拳行礼,“青潮。”

“二爷派来的?”萧禾烈伸手。

有些人,仅看眼神,你一眼就能认出好坏。

青潮摸出石牌,顺势递去。

萧禾烈扫了一眼,抛给他:“都坐吧。”

红袖这才收起阵势。

“王爷怎料定我不是恶人?”青潮不解。

红袖也心存疑惑。

萧禾烈接过红袖的茶水:“红袖察觉有人跟我,于是潜伏观望以防不测。暗中的青潮,你恐怕同时也发现有人尾随于我。你们不肯轻易交手,一来是发现对方没有对我下手,二来是想探个究竟。两人越跟越紧,到底是碰上了。”

“正是如此。”青潮受邀,但并未落座。

红袖向他点头以示招呼。

青潮笑如暖阳。

“红袖应该是一路跟着我出京,青潮倒是后来的。”

“正是,”红袖听了讪讪道,“原来王爷早就知道我了。”

“我是回京禀告二爷交代的事项,正在路上,接到二爷的令,这才找到王爷。”青潮回道。

“我看你们二人都没动作,想等一等,看个明白。”

“直到红袖与我差点兵戎相见。”青潮笑道。

于是两人把各自路上的经历告诉王爷。

青潮红袖口中的“二爷”正是萧音远。

萧音远手下有四宫。青潮便是青北宫的主,善剑器,尤以右手带劲,有“右玉手”之称。红袖是红南宫的主,司暗杀,人传“红袖一舞,无常带路。”萧音远于朝政无心,多涉江湖,然而大小事宜他一律交由四宫处理。奇妙的是,四宫一主,却互不相识。正因如此,才出现了青潮与红袖的误会场面。

(四)

那要饭的女子一路走来,多是荒郊野岭,难得碰上乡镇,好在一道上不缺个河呀溪的,渴不死,穷人家多半会塞个黑窝窝或半块饼,也没饿死。

从上个庄子出来,走了将近两天,也灌了两天水,她卖力往前拖着步子,盘算在天黑前找个墙角过夜。可是走了许久,仍是不见人家,两旁尽是草:既然连个人家都没有,这路真不知哪里来的。

正这样,“啊”地一声往后弹开。

蛇!

在经历了旁人想象不到的苦难后,她的反应极为灵敏,弄怕了,什么时候都小心翼翼。

也恰巧一脚踩在“七寸”上,酒盅粗的蛇动弹不得。

悻悻看它弯进膝头高的草里。

忘了饥饿与疲惫,眼紧瞄着地、撒开腿向草的尽头跑。

值得高兴的是,跑了很长一段之后,远方隐出一团忽明忽熄的光。要饭的卯足了劲赶了上去,是船家的渔火。

出来收线的渔夫瞧见个人歪歪斜斜朝这靠近,立在船头观望。

“船家。”要饭的尽量把声喊得响亮些。

渔夫没作声。

“能向船家讨口吃的么?”她给自己鼓气。

渔夫还是没说话,丢掉手里的网,转身进了舱。不一会儿,捧着个蓝瓷大碗出来。

要饭的接过碗,蹲在岸边“呼啦呼啦”吃上。

渔夫顺势坐到船边上,见半碗汤水已下肚,不禁开口:“你看似好些顿没吃了吧。”

“嗯,”要饭的从碗里抬起脸,“两天没正经东西下肚子了。”

“也是苦命人儿呐。”渔夫摇头轻叹一声。

要饭的回了个感激的笑:“这时节,鱼多么?”

“多啊少啊的总不能不网,三五个口张着呢。”

转眼半碗和着汤菜的杂碎面也就全利落下肚了,要饭的站起靠近船儿把碗递去。

“天全黑了,你去哪里?”渔夫接过碗筷。

要饭的朝前面望望,还没主意,亏得肚里有了半碗面了。

“要不,”渔夫上下扫了一眼,“不嫌弃,今个儿就在船上过了吧。”

要饭的蒙了天大恩惠,裂开嘴高兴回了个“嗯,”一脚跨上这小小的船。

跟着渔夫进了舱,里面一个黑壮的老妇人,另个青壮男人,应是这家儿子,剩下的一男一女两个娃子,一个八九岁光景,一个只有三岁的样,许是这青壮人的,却又不见他的婆子。

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说了几句,大家困乏,拾掇着歇息了。

“舱里太挤,”老妇人朝床上打闹的两个娃子瞧了一眼,“你又是女儿家------”

“我睡船尾行了。”要饭的瞅了眼仅有的板拼床,扫了眼正在地上铺破棉被的青壮年。

“难为姑娘。”老妇人抱了一条棉絮给她。棉絮受了几代人的尿,这儿一块黄、那儿一块灰,倒还没破。

要饭的本想说几句感激话,张了下口,却什么也没说,报以深深一躬,夹着铺盖出了舱。

深秋的气候,明显有了寒意,尤其是在夜晚,尤其在河面上。然而,要饭的裹着旧棉絮,倒也不觉冷。反是清凉的风抚过撂在外面的脑袋,很是惬意。河面周遭,万籁俱静,不知名的虫儿在岸边唱,水底腾升出的泡泡声也能听见,还有舱内传来的熟睡声。一切声响给了她安宁的睡意,浑浑进了梦乡。

晨露打湿她的面孔,一声尖且长的鸟叫拉醒她。一骨碌起身,头有点晕,摸了几把头发上的雾水。天还没有显出鱼肚白。

床上,老夫妇与两个孩子睡得正香。她挑起脚跨过正在呼呼的青壮人的长腿,把滚好的棉絮放在箱子上。

迎着青灰的天,再次踏上不知前途的前途。

(五)

青潮与红袖二人受命,一个潜入谢府周围,跟查谢蒙道的举动,另一个尾随圣灵教的踪迹,刺探教主与教中要员的行为。萧禾烈根据二人查探到的情况,收集叛乱的证据。

这样,花费了七八个时日,事件的来龙去脉基本弄清了。

“客官,酒来了。”小二托着一壶酒与一杯子进来。

“放下吧。”萧禾烈道。

待小二退下,青潮与红袖从房梁上跃下。

萧禾烈从茶盘里另取了两只细碗,一一斟满。

“来,”他起身端起桌上的酒杯,“这些时日辛苦二位,我先干为敬。”

仰头,酒尽。

青潮红袖对视一眼,皆暗叹,王爷不但对他们没有半点架子,更藏着一股江湖豪气。

二人也不多言其他,一口干了杯中酒。

三人围桌坐定。

“王爷,”红袖提醒,“太平府迟早会有动作?”

“定早已经暗查了您的落脚处。”青潮接话。

“哪怕我还有一只脚在太平域,那都是绝对安全的。”萧禾烈笃定。

青潮红袖也悟出了缘由。

红袖:“出了这地,我们可要倍加小心。”

青潮:“那谢蒙道呢,现在不动他么?”

萧禾烈:“我另有安排。”

临行前进宫面圣,得了谕,对逆谋叛乱者可先斩后奏,但他不打算这血在自己手里见。

青潮与红袖不甚明白,但并不开口问询,这不是他们该做的。

翌日,三匹快马迎着红日驰往京去。

(六)

自打那夜在渔家的船上睡了个安稳觉,要饭的一连几日没有好觉。秋脚,越来越重。尤其是于这没有屋檐避雨、没有衣裳扛风、没有饭菜暖身的人来说,时令的变换足以要了她的命。幸好时辰在每个人身上是一样,白天有日头,可以挨在墙角里晒太阳,撞到运气,还可以得些碎钱换吃的。不过现在她没心思观望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撇开瘪肚子,打算拾件把人家不要的破衫子,坏布也行,只要加在身上起暖。

沿墙走了不多上时间,瞧见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出来倒了一簸箕什么,她撒开丫子冲到跟前。

原来是小姐姑婆弃掉的女工零碎,红绳、布条、断了的箍圈等等。她一眼望见其中几只旧袜子,蹲下就捡:有两双,一双桃红的,其中一只的脚尖上,有个指头棚子大的洞;另一双是黄的,不过有一只的跟没了。她立马把两只破的套脚上,心想,另两只算新的,揣怀里以后穿。太阳底下,她欢喜打量着一红一黄两只脚,又得意地在腿上甩着两只“新袜”,啪啪去灰!

正要离去,门里蹿出一条半人高的狗!

她抖了一下,撒腿就跑!

哪里凶得过它,三五步后,追上就是一口。

宅里人听见外面鬼哭狼嚎,探出头把狗喝了回去,骂骂咧咧怪她偷东西。

她顾不得旁的,拖着腿又跑了一气,料定后面没了声响才停下。在一个灰堆边上坐定,瞧着小腿上的血汩汩地流,只觉心慌,眼向四望,她也不知道在巴望什么,可能又觉得没什么可巴望的,转头从灰堆里抓了些布头子、棉花屑揉成一团,塞住洞。

回头看手边的袜子,还剩一只了。

再看,那坨布也湿了。

她在灰堆里扒拉了几下,找了块布头,抓了把灰裹在里头,把洞堵上,用布条子圈了几道。

歇了个时辰,血不发凶流了,她拾起那只独袜,揣进怀,撑起来,一轻一重离了灰堆。

(七)

中饭时辰,萧禾烈三人算到个大镇子,街面好生热闹。

“客官好,”小二的眼永远这么尖,“您里面请。”

“把三匹马牵下去,料子要好。”青潮吩咐。

“得嘞,”小二扯开喉咙,“牵——马,好料!”

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射了出来。

“客官,马交给我吧。”小孩能诌诌的。

“拿好了。”红袖将三条马绳交给他,跟着青潮他们进了酒店。

“二斤酒,二斤牛肉,两个时宜的小菜,”萧禾烈转头问:“还要加点什么?”

“再来一碗汤面。”红袖道。

三人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菜很快就上来了,小二边摆放碗筷边问:“客官,今晚在这儿住宿吗?”

“不。”红袖回他。

三人吃完,付账时包了十个馒头上路。

遇到城镇的,就在客栈吃饭过宿;天黑还碰不到人家的,就露天过夜,多半是一人占据一棵树,在高枝桠上歇息。

这样连赶几日,早早出了通平域。

(八)

秋,越来越深。

风,卷到脸上,这要饭的一个哆嗦立起来。就是白日里,墙角也已经不管事了。她必须寻个地方!

离了那恶狗人家,早不知多少时日了,可这腿倒是一天天坏了起来,支着身子一阵尖疼。而且,上次跑得急,碗也失了。借着竹竿子,她抖落着黑爪子,来回打着转儿跟过往要吃喝。

街面上的人,三三五五少了,多半是回家弄中饭了,赶腿儿的也寻了店面吃上了。

要饭的知道,眼下这档子是讨食的最好时机。有些个混生活的,自己也是吃苦命,所以见到她这样的,也有给个一两口的。

可惜,今儿时运不好,一进门,店里的老板伙计就早早发现了她,把自己逐了出来。她陀螺一样,只能在门口打个圈儿,断定是绝无可能进了,就又拔开脚寻下家。

掂量了片刻,要饭的别进了家热闹的酒楼。她估摸着这儿人杂,忙时儿没人管得上她。耳根边儿溜着各式菜名儿,眼巴前儿闪晃着各样鞋面儿,要饭的心里只想着快些找到吃食。

不料,一把被人擒住肩!

要饭的一回神,人已经被甩到门外了。

里面冲出个包头硬汉,上来就是两脚。

要饭的再回神,那两只脚已经回了店里。

她知道,今儿中午是得不了食了。

有时,盼着日头走慢点儿,好再晒会儿暖,有时,盼着日头走快点儿,好让一天过去。

“哎!”

要饭的手一颤。

“你这人,怎么在这儿拿上了!”一声尖长惊得太阳晃眼。

要饭的裂开一口黄牙不知应什么。

“去去去,”门里的女人上下梭着眼,一脸嫌恶,“我们这是给阿黄吃的,要你动什么!”

要饭的一只眼紧盯怀里翘边铁碗,一只眼恭顺地瞄着说话女人。

“哎——说你呢——”女人把声又往上扯了一把,“快走开!阿黄——”

“汪!”门内传出一声狗吠。

要饭的丢下碗,抓起馊粥里的半个馒头就拐了没影!

缩进巷尾一桩荒庙,要饭的这才停歇下来。喘着粗气,边张望外头边啃咽馒头。

最后一口馒头在嘴里翻滚的时候,她嚼出些霉味来。踱到院中,寻到墙角处有口弃井。进堂扯了一把黄布,撕下三五条,打了疙瘩结成绳;又从坍桌上取了个食龛,往上系绳时发现它的底竟是损了个月牙大的口子。没法,在井脚下拾了一角砖放在月牙子对面,把龛送到井里——这龛得了砖重,斜向好的一边,还真拉上一捧水来!撩开枯叶,咕嘟咕嘟全全灌下。

填了肚子,要饭的望见天日早已过了正午。

钻回庙堂,坐落下来。

庙,破得可以,又静得结实,随时能塌,又死不肯趴下的样。尘土不必说,蛛网也自然,歪七八倒的供件炫耀着曾经的繁旺,屹立不动的正佛默念着而今的落寞。左手边是个一人高的驻台,墙面上是石刻的佛仙,这本是供善男信女善捐用的,双掌合实许了心愿,把夹置其中的币钱抛置台面。右手边原是个掮香的柜台,一面柜门挂吊下来。大佛后面,是个里进门儿,通向后院,景象看来也和这屋无差。

要饭的环了一圈这庙,回了堂前,坐在膝头高的门槛上。

她仰头向着这尊大佛,注视着它的宽额垂耳,注视着它的慈眉善目。

她站起,走上去,蜷起袖子,揩去佛面上的灰。

她再回到门槛时,佛比先前明净多了——朝自己笑。

再看,它又像是笑话她。再看,它好像又不笑了。可是,它的嘴角明明上扬,难道有话要说?她细细听,什么也没。

她从门槛上滑到门角下,背靠门板。

佛只是笑。

要饭的撤了个身,朝外坐到门槛上。两三只秋虫在墙角下叫,你一声,我一声,不知道谁喊谁。她觉着做虫儿真好,可以吃草根喝露水,想叫唤就叫唤个痛快,想去哪儿就蹦跶到哪儿,到处是草,哪里都是家。

拐爷爷告诉她,阿猫阿狗也是讲话的,鸟啊鱼啊也是唱歌的,人们不懂它们的言语罢了。虫儿在唱什么呢?

她也想跟谁讲讲话。

天上的日头,一点一点,移向西山去了。墙头上的茅草,摇着金黄。脚下腾升着燥热的干泥味儿,裹着渐渐沉下的秋凉。

脚面一疼,要饭的一个哆嗦。

原来是个蚂蚁,啃了一口。她就地一跺脚,小东西就滚落在地。她并不要恨恨踩死它,只瞟了自己脚面一眼,就望着它爬走了。

这时,倒是觉着腿肚子有点疼。捞起一看,口子不知什么时候渗出了血,已经干得黏乎了。

起身收罗了一把柴草,进了庙堂。

今夜她打算在这儿过。

要饭的搬来掮香柜,垫着爬上求愿台。三人宽的台面上,一个币子也没剩下,想来早被人摸索走了。

困下没多久,天就全黑了。

几个翻身之后,肚子不知怎的疼了起来。

借着台下的柴火,捞起衣襟翻看:一个腰口上有个巴掌大的青块,是白天那两脚给的。

她侧到另边睡。

火光逐渐暗淡下去,夜更沉了。

疼痛越发厉害起来,一刻胜一刻。

她端坐起来,好似松动了些。半个馒头吃坏了?

寒气挤进门缝,直逼皮肉,地上灰烬一张一熄。

疼痛从腰间窜到腹下,没得安歇,又钻到肠上。她看坐着更疼,还是躺下,头脚蜷起来,恐怕能缓些。井里的水太腌臜了?

当眼前漆黑一片时,汗湿透了身,但这汗愈流愈让人寒颤,肚腹疼得她伸缩不得。

要饭的翻滚在这普度众生的庙堂里,周遭皆是神佛,却无一搭救她;她心中暗念过世的拐爷爷,爷爷根本不在,无力帮扶她;她躺也不是坐也不是,挨出门也不是,天地苍茫她有谁可寻?

(九)

虽是晌午,但谷中只得浮云悠然,不见白日照人。

行至一座陡山,石路盘旋而下,三人只能散开,前后驾马。红袖在前,青潮在后,萧禾烈居中。奋扬的马蹄蹬着坚硬的地面,“哒哒”声响彻山谷。

红袖的一声“王爷小心”刚落地,几乎是同时,三个人勒住马,继而又挥鞭驱马:山上一群蒙面黑衣人朝下放箭。

近身的箭被腾起的青潮一一挡了出去。但马受了惊吓,踢腿蹬脚,不知往哪躲,狭窄的山道根本不给它们回旋的余地,任凭嘶叫着、奔腾着。一只马蹄踏空,红袖的身子随之一晃,奋力一提,马匹的半个身子又回到崖上。

好身手!萧禾烈叹。

峰回路转,疾驰而下,无人追来。三人同时吁了一口气,赶着马又驶了半刻,在一个开阔的湖边停下让马喝水。

“王爷。”青潮坐在岸边草地上。

“没错的话,是谢蒙道的人。”萧禾烈靠在一旁树上。

“知道王爷回京必定面禀查获的一切事宜,所以恶向胆边生。”红袖走到湖边牵回自己的马。

青潮也站起来去牵马。

“小心。”红袖压低声音。擅于暗杀的她,对潜藏的危险比别人更具嗅觉。

青潮止住步子,右手按剑。

大家屏气凝神捕捉周遭的风吹草动。

“唰——”

“当、当、当。”红袖一掷袖子,挡掉一枚飞镖的同时向对方发了三根针,三人倒地。青潮挡掉几枚镖后,立刻聚了过来,两人左右拉开阵势。

腾空滚出七八个身影,接着是一片刀枪剑戟声,青潮红袖始终把敌人抵在外围。忽然,哪儿窜出个人,利剑直逼中心,几欲破喉夺命。萧禾烈一斜身、躲过剑,侧身一抓、锁住对方喉结,另一只手拉掉面罩,露出对方的脸来:鞋拔子!

青潮红袖对付的几十个,死的死、伤的伤。挑开面罩一看,其中一个正是圣灵教教主,捂着伤口眼巴巴瞅他们。

“青潮!”红袖一闪身,躲过切来的掌。

青潮撇下脚下几个,助阵红袖。

这白衣蒙面人不知从何现出,浑身湿透,身手异常灵敏。不使一剑一戟,推、压、排、劈,掌掌有力。

几番回合,白衣人不敌红袖青潮二人围攻,节节退向湖边。纵身一跃,竟没入湖中没了身影。

红袖盯着湖面瞧得仔细。

三人收官上路。

“青潮红袖,”萧禾烈吩咐,“你们先行把他们押送回京,人还有用,留着活口。”

“这不难。”红袖往一人口中塞了一粒蚕豆大的药丸。

“只是,马不够。”萧禾烈盘算。

“这也不难,”青潮朝红袖望了一眼,“你来还是我来?”

红袖朝他抬了下颔。

青潮袖中滑出个爆竹样的小筒。火线一拉,蹿向天空,青光迸溅。“咱们在这儿等个把时辰吧。”

急火令。

这是四宫的必备器物,无论何时,急火令一点,散落四方的四宫门徒见着自己家的令子,必放下手头一切,以最快速度赶到此地。

果然,一个时辰后,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赶到湖边,跨下马行礼“宫主,听候差遣。”看衣着像是个做豆腐的,鞋边上沾了不少豆渣。

“大事没有,马留下就行。”青潮回他。

“是。”

“你回吧。”

“是。”来人飞枝踏叶而去。

不多久,又接二连三来了青北宫的人,他们打扮各异。

马匹筹备得差不多了,青潮又朝天放了只火令,异于先前的彩色,此令火光炫白,示意宫人号召完结,不必前来。

三人把鞋拔子一行人绑上马。

萧禾烈朝青潮红袖:“你们先回,押着他们,早到京好,即刻动身。”

“可是------”红袖放心不下。

“放心。”萧禾烈宽慰二人。

“那好,王爷交代的事不容耽误。”青潮一脚跨上马背。

“那白衣蒙面人与我同门,”红袖道出不安的原委,“江湖竹派,匿迹已久。一个祖师,两个徒弟,各具长处,出师后逐渐名显江湖。祖师逝后,两人因谁是竹派正统而分歧,各成一支。一支长于掌法,另一支工于暗杀。因为祖上从不开山招徒,只收关门弟子,武学一代传一代,派内人数极少。又因后来的分歧,所以世人以为竹派消散了。我师承暗杀,现掌管该支。方才隐于湖中的,若猜得没错,正是竹派另支的掌门人,此人除了掌法出神,更有另一本领,谙熟水性,传闻可在水下存生三个时辰,人称‘水蜻蜓’”。

“好比你,除了利器之事,还精于轻功。”青潮应道。

“司暗杀而身拙,难成;轻身形而无器,也难成,”红袖回道,“暗杀和轻功,缺一不可。”

“王爷,到京后我们怎么行事?”青潮问。

“寻南城白鹤庄,我会飞书差人去接手这些人,你们可在那暂留等候。”萧禾烈道。

红袖只得上马。

分别前,青潮红袖二人抱拳:“王爷切切小心!”

眼下剩下萧禾烈一人。

太阳跑了一天,终于累了,悄悄躲到山后面偷懒。几块云在西边玩闹,红的推紫的,紫的挤黄的,搅拌出五彩斑斓的天际。风夹着草与土混合的味道,掠过金光闪闪的湖面,拂在脸上。

他一股脑儿躺到地上,头枕双手,小草时不时戳他几下,或手、或腰、或腿脚,一点儿不疼,舒心的痒。没有圣上、天下,没有朝事、应酬,没有礼节、规矩,此刻的世界如此安宁,纵使闭了眼睛停了呼吸,也不觉得多么可怕。

在湖边露宿一夜后,他披着晨曦挥鞭驰骋。


发布时间:2020-06-25 12:35: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