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中心的荧光灯在午夜时分愈发冷冽,二十四块屏幕组成的幕墙映得顾云铮镜片发蓝。他的指尖在触控板上划出半弧,泰来鱼档正门的监控画面应声放大三倍,像素点在灰蓝色雨幕中微微噪动。连续七个小时,除了泡在解剖室里的沈知夏,他和霍临川、韩东峻、周昊阳,以及新安警署视频监控中心的警员们轮流盯着屏幕,从三月一日到六月二十九日,共计数百个G的监控数据在他们眼前流淌,却如清水过石,未留半分痕迹。
监控室的门“咔嗒”轻响,黄德佑的折扇声开合声从身后传来:“诸位辛苦了。凉茶铺、跌打馆、妈祖庙,所有监控盲区都查过了?”
霍临川指着监控日志上的“无异常”记录,木椅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连只流浪猫都没多停半刻。”
“收队吧。”黄德佑忽然开口,折扇轻敲掌心,“监控查不到,便去查传武的规矩。”他指向地图上的“德安跌打馆”,“何生世的心脏伤,三位传武师傅说是咏春寸劲,却无人能仿。郑兆麟的徒弟里,定有人偷学了铁桥派的独门内劲心法。去振武堂,查郑师傅的徒弟,尤其是能近身擒拿的。”
而在千里之外的锦市,张君玉正在演武场指点艾莉森雪山剑法。他忽然抬头,望向南方的夜空,手中长剑不自觉地握紧。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惊起枝头宿鸟。在新安的武馆后巷,一块被雨水冲刷的青石板上,几处极浅的鞋印正随着晨露蒸发——那是比监控更诚实的,传武人留下的足迹。
次日清晨七点过,新安的骑楼还笼在蟹壳青的晨雾里,距“振武堂”有着一条街远的“得福居”早茶铺,铁皮顶已叮叮咚咚响着蒸屉落地的脆响。张雪仪领着刘志强五人掀开蓝布帘,檐角铜铃与肠粉蒸汽一同扑了满脸,正撞见老板陈渡云单手托着六屉虾饺穿行席间,手腕绷得异乎寻常地直,步幅均匀如用尺量过。寻常跑堂的托着重物难免有些摇晃,他却走得四平八稳,仿佛整个人与托盘合为一体。
“阿仪督察早。”陈渡云搁下虾饺,袖口滑出寸许,腕骨处有层淡青的茧子,却比寻常人多了几分粗糙。他递过菜单时,指尖在桌沿轻点三下,动作极轻,若不仔细观察几乎难以察觉。
刘志强挑了临窗卡座,眼角余光却盯着陈渡云的步态:他每一步落下时,足跟先虚虚点地,前掌再缓缓实踏,整个过程流畅自然,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规整,像是受过某种步法训练。孟修平捏着茶杯转了两圈,忽然开口:“老板这手托蒸屉的功夫,怕是下过不少苦功吧?寻常人别说托六屉,三屉就得晃悠。”
陈渡云笑道:“小本生意,全靠这点手艺养家糊口,练得久了,自然稳当些。”说话间,竹筷已精准夹起颗鱼丸,在醋碟里转了个圈却未溅出半点汤汁,这手稳当劲儿,确实超出了普通茶铺老板的范畴。
心细的周静菡看了看刘志强和孟修平渐变的神色,便起身称要借用卫生间,蓝布帘后是条逼仄的木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二楼拐角的木门虚掩,风从窗缝灌进来,将桌上半开的笔记本吹得哗啦翻页。她瞥见纸页上画着些人体线条,标注着“点穴”“劲路”等字样,字迹工整,却看不出具体的门派印记。
周静菡迅速掏出手机,对着笔记本连拍数张,忽听得楼梯响动,忙将手机塞进裤兜,推门而出时恰好撞见陈渡云端着茶壶上来:“姑娘可是找错了?卫生间在楼下左转。”
她笑道:“瞧这木楼梯有意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擦肩而过时,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木香,与“振武堂”里的木人桩气味,竟有几分相似。
回到席间,张雪仪的虾饺只动了两只,筷子在瓷碟上无意识地划着圈:“陈老伯,您应该认得振武堂的郑师傅吧?”
陈渡云的茶壶在半空顿了顿,滚水溅在桌沿竟成珠状,他扯下肩上搭着的抹布,快速擦着桌面:“郑师傅谁不认识啊,都是街坊邻居,是个和气的老哥。”
刘志强忽然隐蔽地捅了捅孟修平的手,后者正欲开口询问,他却抢先笑道:“我们在查郑师傅的案子,老板若有线索,还请不吝告知。”他望着陈渡云腕间的茧子,“您这手上的茧子,像是常年做力气活的?”
陈渡云后退半步,撞得木楼梯吱呀作响:“早年在码头扛过货,手上自然有些茧子……”
刘志强夹起颗虾饺,在醋碟里轻轻一蘸,忽然笑道:“码头扛货的兄弟,我倒认识几个。上个月在虎门渡口,见着个汉子托举三箱海鲜,走的步子四平八稳,端的是把力气练在了骨血里。”他说话时眼角微抬,将陈渡云握茶壶的手指收放瞧得清楚,那五指扣握壶把的劲道均匀,腕骨处泛着一层薄茧,像是常年使力却又懂得卸力的路数。
孟修平接过话头,竹筷敲着瓷碟边缘:“要说这手上的功夫,最难得是个‘稳’字。早年在佛山见过个鱼档老板,单手拎五十斤鲜鱼,腰胯轻转便能卸去三成力,和您这托蒸屉的手法,倒有几分相通之处。”他特意将“稳”字咬得极重,目光似无意扫过陈渡云微微发僵的肩颈,那里肌肉线条紧实,筋腱鼓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