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

日子像褪色的旧照片,一页页翻过。城市的气息——汽油、咖啡、拥挤人群的体味——彻底取代了森林的湿润与泥土的芬芳。阳光不再穿过巨大的彩窗,而是从办公室狭窄的百叶窗缝隙里挤进来,切割着空气中的尘埃。键盘的敲击声、电话的铃声,汇成一片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白噪音。

关于那个暴雨夜,关于那座森林深处的古堡,记忆像沉入深海的巨石,只留下一些模糊的、无法定义的涟漪:偶尔在深夜听到窗外遥远的风声呼啸,心头会没来由地一紧;电视里闪过芭蕾舞片段,一丝尖锐却无源的悲伤会猝不及防地刺中心脏;或者仅仅是凝视会议室里一片过于浓重的阴影,一阵莫名的不安就会悄然爬上脊背。

我把这些都归结为那晚迷路带来的轻微创伤后遗症,或者是都市生活累积的疲惫。毕竟,谁还没点都市压力呢?

那片彩色的玻璃碎片,被我随手丢进了一个闲置的马克杯里,摆在办公桌的一角。

起初,它只是个有点特别的“纪念品”,一个来历不明的小玩意儿。

午休时,阳光正好穿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杯子里。碎片安静地躺着,折射出细碎跳跃的光斑,在键盘上、在咖啡杯上、在彼得刚送来的新项目简报上无声地流动。

那些小小的彩虹碎片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感,像一只不会移动的萤火虫,有时能神奇地吸走一些工作带来的烦躁。我甚至跟邻座的同事开玩笑,说是在林子里捡到了“天使的眼泪”,换来对方一个不以为然的耸肩。

但平静是脆弱的。一些微妙的变化像苔藓一样,悄无声息地爬进了我的生活。

经过街角的五金店,橱窗里那些边缘锋利的工具——锯齿状的锯条、闪着寒光的凿子、甚至一盒不起眼的碎玻璃渣——会莫名地吸引我的目光,让我驻足片刻。

在地摊上,一枚边缘带着细小锯齿的古旧铜币躺在灰尘里,我鬼使神差地买下了它。出差时,一个沉默寡言的客户送了一块沉甸甸的黑色矿石,表面布满尖锐的结晶棱角,我竟觉得它“很漂亮”。

这些带着潜在伤害性的小东西,最终都进了那个马克杯,簇拥着那片最危险也最艳丽的彩色玻璃。

杯子不再是个容器,更像一个沉默的祭坛,供奉着锋利与脆弱。我并未深究这有什么不妥,只觉得它们挤在一起,有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和谐。

我对光线也变得异常敏感。下班路上经过蒂芙尼的橱窗,会被钻石切割光线的锐利精准所吸引,挪不动脚步,直到后面的行人发出不满的嘟囔。雨天,汽车驶过溅起的水雾里,我能看到常人忽略的、转瞬即逝的、异常清晰的彩虹光谱。

办公室里顶灯在同事的水杯上投下的扭曲光斑,能让我出神好几分钟,仿佛里面藏着另一个维度的密码。

而那片彩色玻璃,则是所有光线诱惑的中心。转动杯子,看阳光如何在那些锯齿、棱角和碎片间跳跃、切割、重组,成了我午休时下意识的沉迷。这种凝视带着一种近乎危险的专注。

夜晚成了新的战场。不再是全然空白的睡眠。深沉的黑暗里,没有具体的画面,却充满了强烈到令人窒息的感官碎片:

一种冰冷滑腻的触感,像巨蟒的鳞片缓慢擦过赤裸的肌肤,激起一阵阵战栗的鸡皮疙瘩。

一种巨大羽翼无声掠过穹顶的压迫感,纯粹而冰冷的蓝色阴影笼罩下来,带着金属的寒意。

一种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剧痛,无声的呐喊卡在喉咙深处,化作绝望的嘶鸣,震得整个意识都在嗡鸣。

最频繁也最清晰的,是双脚。脚掌清晰地感受到坚硬、冰凉地面的触感。

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冲动从脊椎底部爆发,驱使着这具沉重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旋转、跳跃!

脚尖疯狂地想要踮起,膝盖绷紧,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要挣脱皮囊的束缚,跳出胸腔!

每一次无形的跃起,都伴随着脚踝处传来的、清晰的、撕裂般的剧痛!

“呃啊!”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像失控的引擎在胸腔里狂撞。喉咙干涩得只能发出破碎的喘息。冷汗浸透了睡衣,冰冷地黏在皮肤上。小腿肌肉一阵阵地痉挛、酸痛,仿佛真的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生命的独舞。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幽幽地亮着:

3:17AM。

死寂。

只有窗外城市永不疲倦的底噪。

我下意识地伸手,指尖颤抖地抓起床头柜上那片冰冷的彩色玻璃。它安静地躺在掌心,边缘的锋利感此刻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安抚。

工作也未能幸免。

我负责的“璀璨新生”珠宝系列文案,被创意总监彼得打回来三次。

“索恩,你到底在想什么?”他指着屏幕上那句被我无意识打出来的——

“最璀璨的光芒,诞生于最深的割裂与永恒的囚禁”

他的眉头拧成了疙瘩,“阴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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