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流与囚笼1

净心苑西偏殿的房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来自外界的声响。那沉闷的关门声,如同沉重的棺盖落下,宣告着陆昭正式踏入了一个比死牢更加精致、也更加森严的囚笼。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头、淡淡香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药草混合气息。房间不大,一桌一椅一床,一盏油灯在桌上跳跃着微弱昏黄的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扭曲在空荡的墙壁上。窗户紧闭,厚重的帘幕低垂,遮蔽了外界可能窥探的目光,也隔绝了星光月色。死寂,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他。只有自己压抑的呼吸和心跳声,在这绝对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撞击着耳膜。

他走到桌边,手指拂过冰冷的桌面,没有灰尘。干净,却毫无生气。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被精心打理过的、冰冷的、用于囚禁的气息。没有镣铐,没有恶臭,但这无形的枷锁,比生铁更加沉重。

曹谨行的话如同冰冷的蛇,盘踞在脑海深处:“等风来……等你自己点的那把火烧起来……”

冯恩!

陆昭的眼中燃起两点幽冷的火焰。他点的那把火,就是借冯恩之手,将那个致命的假消息——“东宫旧属欲于鹰愁涧行刺圣驾”——捅到了内厂提督曹谨行的面前!这把火,此刻在宫墙之外燃烧得如何了?它能否按照自己的设想,烧穿那三方的铁壁,烧出一个足以让他喘息的缝隙?还是……会失控地反噬,提前将他焚为灰烬?

焦虑如同毒藤,悄然缠绕上心脏。时间!他只有三天!不,从他踏入净心苑那一刻起,时间可能已经不足三天!刑部验明正身、午时三刻问斩的流程,在宫墙之外,依旧会按部就班地进行。一旦到了那个时刻,他这个“已死之人”的存在,就将成为皇帝无法容忍的污点和巨大麻烦!等待他的结局,绝不会比断头台更好!

他不能只是等!

陆昭猛地转身,开始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脚步沉重而焦躁。目光如同探针,一寸寸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粗糙的墙壁、紧闭的窗棂、简单的床铺、坚实的木门……试图寻找任何可能的缝隙,任何可以利用的弱点。

然而,没有。这里是净心苑,皇帝清修之地,亦是囚禁秘密的牢笼。墙壁厚实,门窗紧闭严丝合缝,门外那个如同影子般沉默的中年内侍,就是一道活的人墙。他像一头困在精致铁笼里的野兽,空有利爪獠牙,却无处撕咬。

“吱呀——”

极其轻微的一声门轴转动声响起,打破了死寂。

陆昭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豹子,目光锐利地射向门口。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没有脚步声。一只枯瘦、布满老茧的手端着一个粗糙的木托盘,无声地伸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冒着微弱热气的粟米粥,一个黑面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食物粗糙简陋,但在这净心苑的囚笼里,已是难得的供给。

那只手将托盘轻轻放在门内的地上,没有抬头,没有任何交流,便如同鬼魅般迅速缩了回去。门再次无声合拢。

陆昭盯着地上的食物,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送饭的内侍……这是他唯一能接触到的“活物”。一个突破口?

他快步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去拿食物,而是俯身,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木门上。屏息凝神。

门外,一片死寂。仿佛刚才送饭的动作只是一个幻觉。没有呼吸声,没有脚步声,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虚空。那个内侍,就像从未出现过。

陆昭的心沉了下去。训练有素,如同机械。想从这样的人口中套取信息,难如登天。他直起身,端起地上的托盘。食物的温度透过粗糙的木碗传递到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却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

他坐回桌边,机械地咀嚼着冰冷的馒头,味同嚼蜡。每一口吞咽,都像是在吞咽着焦灼和无力感。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打破这死水般的囚笼!否则,等待他的只有悄无声息的消亡!

目光再次扫过房间,最终定格在桌上那盏跳动的油灯上。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毒草,悄然滋生……

夜色,如同巨大的墨色天鹅绒,覆盖着重重叠叠的宫阙。白日里金碧辉煌的飞檐斗拱,此刻只剩下沉默的剪影,蛰伏在深沉的黑暗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巡更太监单调而悠长的报更声,穿过层层宫墙,显得格外遥远和空洞。

“梆——梆梆——”

三更天了。

然而,在这片象征着帝国权力核心的深宫之中,有几处地方,灯火依旧未熄。

长乐宫,西暖阁。

烛火通明,将室内映照得亮如白昼。空气里弥漫着名贵的龙涎香气,甜腻馥郁,却压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贤妃林氏,身着华贵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贵妃榻上。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细长的柳眉紧蹙着。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凤眸,此刻深不见底,映照着跳跃的烛火,闪烁着不安和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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