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苦刚把焦黑的皮相谱残页摊在佛堂供桌上,阿彩炭笔写的九女情念,九瓣莲便在烛火下泛出浅灰的影。
他指尖悬在佛骨非骨四个字上方,忽觉地砖在脚下轻轻震颤——像有只无形的手,正从后山往佛堂推来一道闷雷。
小师父!
火头僧老炭撞开佛堂门的瞬间,玄苦差点被冲进来的风掀翻案上残页。
这老厨子平日总系着油渍斑驳的围裙,此刻却浑身焦黑,左脸还粘着半片烧卷的瓦砾,连灰白的眉毛都蜷成了团。
他怀里抱着半卷焦黄的纸页,指缝间渗着血,声音哑得像砂纸擦铜钟:井塌了!
后山脚那口封了二十年的金蝉井,壳裂了...
玄苦接住他递来的纸页时,指腹触到粗粝的纤维。
字迹是用血写的,笔锋如刀刻进纸里,佛骨者,非骨也,乃舍身时那一念不悔——这是师父圆寂前最后一笔,他记得清楚,当时自己替师父研墨,看那笔锋抖了三抖才落下最后一个悔字。
这是......
当年老方丈说井里镇着佛门大劫,老炭抹了把脸,焦黑的灰混着血在脸上洇开,贫僧每日往井里添三斗松炭,原是怕那壳子着了潮......谁承想今夜壳裂了道缝,里头就飘出这半卷血书。他突然抓住玄苦手腕,掌心烫得惊人,小师父,您看这字——
面板在眼前忽闪,玄苦没听清后半句。
红色进度条缓缓爬升了0.1,像一滴血渗进清水。
他盯着血书上舍身二字,喉结动了动——师父圆寂前总说佛骨在人心,原来早把答案镇在井里了?
当——
第十三声钟鸣撞碎夜色时,玄苦正把血书往怀里揣。
佛堂外的铜钟本是晨暮各敲七下,此刻却连撞十三响,余音震得梁上积灰簌簌往下落。
老炭猛地抬头:禁钟!
是灭寺之祸的禁钟!
两人冲到山门时,风里已经裹了焦糊味。
玄苦望着七处禅院腾起的火舌,耳中嗡鸣——东禅堂的藏经阁在烧,西厢房的药圃在烧,连后山那株五百年的银杏都着了火,烈焰裹着金叶往天上窜,像条张牙舞爪的赤龙。
火心处立着个黑袍人。
他个子不高,可站在火里竟比火焰还灼眼。
玄苦看清他面容时,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那是枯禅子,三年前被逐出师门的弃僧。
此刻他双眼蒙着层灰白的翳,像是被火灼瞎了,可偏生让人觉得,他正透过这层翳,把山门前所有人的心思都看了个透。
九凤契乱我佛纲!枯禅子的声音像刮过铁刃的风,红尘缚佛子,业火净山门!他双手一扬,暗处窜出上百个黑衣僧人,灰布覆面,每人手里举着松脂火把。
他们齐声诵的《涅槃经》走了调,像是用指甲刮石板:诸行无常,是生灭法......
声浪撞在火焰上,玄苦眼睁睁看着火苗凝成个赤红色的卍字,正缓缓往九凤别院压过来。
搬账册的走偏门!湿棉被跟我上!
苏月凝的声音从别院方向炸响。
玄苦转头,正看见她站在月洞门前,发簪被火光映得发亮,手里攥着根铜尺——那是她算账时用来压账本的。
她身后跟着二十来个苏家暗卫,有的扛着水袋,有的抱着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木箱。
苏姑娘!玄苦想喊,却被烟火呛得咳嗽。
苏月凝抬头扫了他一眼,又迅速低头对暗卫下令:把西跨院的账册全搬空,但留一盏灯——她咬着牙,铜尺在掌心敲得哒哒响,我要让烧庙的知道,账本烧了能重写,人没了......她突然顿住,抬头时眼眶发红,人没了就真没了。
面板红光一闪,玄苦眼角瞥见【世俗+0.2,执念尘+1】。
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侧突然掠过一道黑影——叶清歌的匕首擦着他耳尖飞出去,精准捅进个举火把的僧人咽喉。
谁准你们动他的庙?
叶清歌的声音比平时快了三分,像淬了冰的刀。
她今日穿了身玄色劲装,发尾还沾着北境的雪,此刻却被火烤得滋滋冒气。
玄苦望着她反手抽出匕首的动作,突然想起三天前她抱回焦尸时的模样——原来这姑娘每次回来,都是先把最危险的东西扛在自己肩上。
小心!
叶清歌突然拽着他往旁边一滚。
玄苦撞在青石板上,抬头正看见卍字火阵的边缘扫过方才站的位置,地面被灼出个焦黑的坑。
叶清歌压在他身上,心口金线震得他眼皮发疼——用识心观相看,那些金线竟缠着缕缕黑丝,正往火阵中心的枯禅子飘去。
是他......叶清歌的匕首在掌心转了个花,用我们的执念引火。
玄苦想爬起来,却被火舌逼得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