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深沉的,但易中海家的土炕上,却无半点睡意。
黑暗中,一大妈翻了个身,布料摩擦炕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老头子,你睡着了没?”
“没。”
易中海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亢奋。
他睁着眼睛,天花板上什么也看不见,可他的脑海里却亮如白昼。
市工业局那间宽敞的会议室,领导们温和的笑脸,那些握住他手时有力的温度,还有一句句掷地有声的夸赞……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字眼,都在他脑海里反复地上演,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让他心脏砰砰直跳。
那是一种比他年轻时被评为八级钳工,戴上大红花站在表彰台上,还要强烈百倍的荣耀感。
那份荣耀,不属于他,却比属于他自己更加滚烫,更加灼心。
是他的儿子,卫国,带给他的。
“老婆子,你说,咱们是不是在做梦?”易中海喃喃自语。
“我刚才也掐了自己一把,疼。”一大妈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她侧过身,能感觉到老头子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热气,“这哪是做梦,这是咱家祖坟冒青烟了!”
易中海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舒坦劲儿。
就这么在亢奋与激动中煎熬着,窗外的天色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易中海再也躺不住了。
他一骨碌从炕上爬了起来,动作麻利得不像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哎,你干嘛去?天还没亮透呢。”一大妈被他的动静惊醒。
“等不了了!”
易中海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急不可耐的冲劲,他胡乱地套上衣服,连平日里最讲究的梳洗都顾不上了,“我去买报纸!”
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他推着那辆老凤凰牌自行车,在一片朦胧的晨光中冲出了四合院。
清晨的街道带着凉意,车轮滚滚,他的心却是一片火热。
他直奔市中心的报刊亭。
售货员是个年轻的姑娘,正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看到易中海这风风火火的架势,她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同志。”
易中海停稳车,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还有些零碎的钞票,往柜台上一拍,动作带着一股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豪迈。
他一挥手,声音洪亮。
“《京城日报》和《轧钢工人报》,今天的,一样给我来五十份!”
售货员的哈欠打到一半,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瞪大了那双睡眼惺忪的眼睛,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工人打扮的大爷,怀疑自己听错了。
“大爷,您……您说什么?五十份?”
这年头,报纸可不是随便买的,除了单位集体学习,谁会这么买报纸?
“对,一样五十份,总共一百份!”易中海斩钉截铁地重复,生怕对方听不清。
售货员被他这阵仗给镇住了,心里嘀咕着是哪个单位又搞什么大运动了。她狐疑地拿起一叠刚送来的《京城日报》,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头版。
下一秒,她的动作僵住了。
头版最显眼的位置,一张硕大的照片占据了近四分之一的版面。
照片上,一个英气逼人的年轻小伙子,正站在轧钢厂杨厂长的身边,脸上挂着谦逊而自信的微笑。
照片下的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我市青年工人林卫,勇攀技术高峰,攻克重大难题!》
售货员的嘴巴,缓缓张成了“O”型。
她猛地抬头,再次看向易中海,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敬佩与恍然。
她手脚麻利地开始数报纸,态度和刚才判若两人。
易中海抱着那一百份沉甸甸、还散发着浓郁油墨香气的报纸回到家时,院子里已经有了些许动静。
他昂首挺胸,只觉得怀里抱着的不是纸,而是金灿灿的功勋章。
刚把报纸在八仙桌上码好,还没等他和一大妈喘口气,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请问,这是易中海师傅家吗?”
易中海打开门,看到来人时愣了一下。
门口站着的,竟然是林卫学校的教导主任!
这位教导主任在家长中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不苟言笑,易中海也打过几次交道,每次都被他那严肃的表情搞得心里发怵。
可今天,这位王主任的脸上,却堆满了菊花般的笑容。
“哎呀,易师傅,我可算找到您家了!”
他一改往日的严肃,热情得让易中-海都有些不适应,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学生,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摞东西。
“王主任,您这是……”
<